不消片刻轻柔的脚步声响起,那名胡人女仆端着热气腾腾的牛骨茶走了进来,一望帐内空无一人,顿时吓得脸色大变,惊慌地大叫了起来。
把守帐门的胡人武士听到里面有异常,急忙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又惊又怒地四顾了一周,果然已经不见了余长宁的踪影,其中一人慌乱高声道:“糟糕,帐角有个大洞,那可恶的小子必定是逃了,快去禀告可汗。”
同伴急忙应了一声,三人立即大步出帐,脚步匆匆地去了。
见状,余长宁暗暗偷笑不止,也不急着出去,索性藏在床底久久等待,悄悄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处毕可汗亦是刚刚起身,正在向迟罗可汗通报想与唐军和谈的决定,此刻听到胡人武士的禀告,顿时气得不轻,一脚踹翻长案怒斥道:“混蛋,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好,如何竟让他逃了?”
胡人武士委屈禀告道:“可汗,你又不让我们入内监视,如何能知晓他在帐内干了些什么?我们实在没料到他会割破营帐逃了出去。”
处毕可汗闻言脸色愈见阴沉,大步上前狠狠地抽了武士一个耳刮子,气急败坏地吼叫道:“快,立即传令下去给我好好搜查,一定不能让那马商逃了。”
胡人武士摸着被他打得火辣辣的脸嗫嚅一声,急忙出帐传令。
没过多久,突厥营寨里如同开水般沸腾了起来。
一队队胡人武士如狼似虎般每个营帐仔细搜索,骂骂咧咧之声不绝于耳,把守营门甲士更是睁大了双眼,仔细盯着四周,生怕那大唐马商从自己管辖之地偷偷溜走。
余长宁虽然看不见外面的状况,但听一片喧嚣吵闹,便知自己的计策大是成功,心里不由更是得意。
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搜查的武士们翻遍大营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余长宁的影子,闻讯而来的处毕可汗与迟罗可汗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愕之色。
“哼,我还不信那小子钻地了不成,再给我仔细地搜!一定要将他找出来。”在余长宁昨夜居住的营帐前,处毕可汗愤怒地一嗓子震得四面鸟雀齐飞。
突厥武士们轰然应命,正欲出发寻找,突然看到处毕可汗身后的帐帘突然一动,余长宁已是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武士们一时间仿佛看到了妖魔鬼怪般,尽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全场瞬间静得犹如空山幽谷,都没想到余长宁竟安然地呆在自己的帐内。
突见大家全对自己瞪大了眼睛,处毕可汗大是奇怪,愤怒高声道:“你们全盯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找那马商。”
“可汗,大清早的在这里忙活什么呢?”余长宁笑吟吟一句,语调却是说不出的揶揄。
处毕可汗闻声愕然回头,当见到余长宁正微笑站在自己眼前时,眼珠子慢慢瞪圆了,又惊又奇地问道:“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余长宁一指身后的大帐,悠然笑道:“在下一直呆在营帐内哪里都没去,时才听到可汗在外面愤怒嚷嚷,所以出来看看情况。”
处毕可汗从震惊中缓慢回过神来,心念一闪便知自己遭到这马商的戏弄,想起刚才那番翻天覆地的折腾寻找,他的一张黑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想要出声喝斥,可人家呆在帐内哪里都没去,顿让处毕可汗有种万般怒火无从发泄的感觉,矗在原地竟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的迟罗可汗突然朗声大笑道:“这少年郎当真好智计,竟能将我们这群老骨头骗得团团转,哈哈,不错,真是后生可畏。”
人家既然心头有数,余长宁也不好在装聋作哑,拱手笑道:“在下并无戏弄两位可汗之意,皆是因为一人呆在帐内太过无聊,所以向大家开了一个小玩笑。”
处毕可汗气打不出,大觉丢脸,冷哼一声脸色更是阴沉。倒是那迟罗可汗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捻须微笑道:“少年郎若嫌帐中憋闷,不如跟随老夫去马场看看马匹如何?”
闻言,余长宁顿时双目一亮,笑嘻嘻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可汗了。”
见迟罗可汗不与自己商量,便单方面邀请这唐人马商前去看马,处毕可汗心里大是冒火,狠狠瞪了余长宁一眼,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余长宁丝毫不以为杵,反倒哈哈笑道:“看来处毕可汗依旧怒气未泯,也不知待会不会将我赶出去。”
“少年郎放心,刚才你虽然有点冒失,但这点气量处毕他还是有的。”迟罗可汗淡淡一笑,吩咐顺从牵来骏马,挥手示意道:“小兄弟,请上马吧。”
余长宁轻轻颔首,皱眉问道:“敢问可汗,马场莫非不在这里?”
“对,此地乃军营,马场离这里还有三五里的路程,驰马盏茶时间便到,也不是太远。”
余长宁微笑点头,利索地攀上了马背,再看迟罗可汗,虽然已是满头白发,老态毕现,但这位老可汗左手一搭马鞍,却如苍鹰般轻捷地飞上马背,脚跟一磕马腹高喝一句“走”,已是闪电般飞了出去。
余长宁纵马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马甚是舒服,比起熙熙攘攘的中原官道爽快了许多。
渐行渐近,三五里路程转眼便到,数不清的马匹犹如点点繁星一般散在苍黄的草原上,密密麻麻延伸到了天边。
余长宁手搭凉棚久久观望,忍不住问道:“可汗,敢问这里有马匹几多?”
迟罗可汗朗声一笑,口气里说不出的自豪:“此乃我们四部落共用的养马场,现有马匹万余,若再算上军中骑士用马,足足有两万匹之多。”
余长宁听得连连咋舌,心悦诚服地赞叹道:“怪不得突厥人被成为马上民族,光看这养马的架势,便超过中原多矣。”
迟罗可汗轻轻一叹道:“小兄弟说得不错,往年唐军惯在我们突厥部落购买马匹作为军用,朝廷还专门设置了一个马政司专管马匹采购,每年这个时候来往军商皆是络绎不绝,但因今年情况特殊,所以马场才会萧瑟冷落。”
“可汗对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知道你们底细后,压低马匹价格吗?”
“哈哈,小兄弟精于生意之道,我想你也不愿因价格谈不拢致使空手而归,对吗?”
余长宁佩服点头道:“可汗此言不错,现在没有外人,在下也不妨给你说实在话,购得马匹卖给朝廷赚取其中差价后,我还要拿出银子好好感谢余驸马一番,若是没有他的点子,在下说不定还在懵懂之中。”
迟罗可汗皱了皱眉头,问道:“听小兄弟如此说来,这位余驸马好似在朝廷很有本事。”
“当然,余驸马身形伟岸,聪明智慧,加之又是陛下嫡长女长乐公主之驸马,一直深得陛下信任,连号称‘大唐第一智囊’的房玄龄大人也对他敬佩有加,在朝野中更是有口皆碑,朝中大臣见到余驸马,无疑不赞叹一声:天降高才于大唐,朝野有幸!社稷有幸!”
“咦,这就怪了,老夫听薛延陀王子曳莽说,那余长宁身得尖嘴猴腮,獐头鼠目,脑子中更满是阴谋诡计,多次在比试当儿暗算其他选手,所以王子才未能娶到尊贵美丽的长乐公主。”
擦,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那狗屁王子比我宁哥还要无耻几分。
听到此话,余长宁心里一阵愤愤然,脸上却不做声色地笑道:“大人物的事情我这小商人也不好评判,然而余驸马深得天子信任却是不争的事实。”
迟罗可汗微微点头,却是皱眉无言。
余长宁正在寻思如何试探他一番时,迟罗可汗抖动着白须突然微笑:“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小兄弟以前做的何等生意,是否婚配娶妻?”
“在下家中以经营布庄为业,混日子勉强糊口而已,至于妻室,唉!不提也罢!”
“莫非小兄弟对你的娘子不满意?哈哈,要不就留在咱们突厥部落,做我们突厥人的女婿如何?”
迟罗可汗开玩笑的话儿,却让余长宁找到了试探的缝隙,他叹息道:“突厥女子美丽热情,如此提议倒也不错,但现在突厥部落已是危如累卵,没准儿明天便被唐军踏破大营,想想还是不太划算。”
闻言,迟罗可汗脸色顿时变得特别难看,显然余长宁此话说中了他心头担忧的事情。
余长宁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装作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叹息道:“唉,可汗,其实我真有些不懂你们,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却要反叛朝廷?要知道天可汗声名赫赫,就连西部强盛的吐蕃也臣服求亲,如今大军压顶大战在即,弄不好便是生灵涂炭的结果,我实在替贵部落担心啊。”
迟罗可汗本对这次反叛大唐不甚支持,闻言觉得余长宁的话倒也有三分道理,然而他毕竟心机深沉,怎会在这马商面前轻易吐露心声?口气淡淡地说道:“小兄弟,不知你可有听过祸从口出的道理?有些话说了便会让你有性命之危。”
余长宁讪讪笑道:“多谢可汗提醒,咱们不如先去看看马匹,如何?”
“好,你跟我来。”迟罗可汗打马一鞭,坐骑旋风般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