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中午,蔡和森在南城师大站下了公交车,便转身朝着街道对面的共和党中央党校走去。来到东北已经快要一年,蔡和森觉得东北的夏天确实舒服,要是现在在长沙,日头晒的已经让人汗流浃背了。
不过对于到处都是树木的长春来说,虽然已经快要进入盛夏季节,但是走在树荫下面依然是凉爽宜人的。只不过让蔡和森还有些不大习惯的是,长春和长沙虽然只相差了一个字,但是两地的人气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虽说长春的人口现在还要超过长沙一些,但是这座新建立的城市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几十万人的城市看起来倒是和南方小镇一样,除了几处街道外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了。而在长沙,则不论何时街道上都是热闹非常,因为长沙人大多都居住在不大的城区内。
想到这里,蔡和森就忍不住怀念起长沙城内的那群朋友来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来他家聚会探讨人生前途。那个时候他还思考着,要不要报考一下前往法国的勤工俭学班呢。
因为新青年上刊登的东北军政大学的招生广告,最终他决定先来东北看看,这一来他倒是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了。在新青年上蔡和森已经初步接触了共产党宣言,虽然这篇宣言让许多士绅感到不快,但是因为翻译者的署名,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要求严禁共产党宣言一文,不过倒是听说有些士绅选择花钱买下了大批刊有共产党宣言的报刊,然后予以偷偷的销毁。
听到这样的传闻后,蔡和森对于社会主义理论就更感兴趣了。他OTg2NTc=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控制着乡里的士绅们居然如此的无可奈何,八国联军侵华事件之后,各地乡绅对于朝廷的威信大多都失去了畏惧,连带着辛亥革命之后,各地乡绅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倒向了革命党。
当然,在这些乡绅发现革命党的实力不济,袁世凯有可能赢得最后胜利的时候,许多人又飞快的向袁世凯靠拢了。而等到袁世凯上了台,大家又觉得北洋的实力也就这样,加上北洋军南下侵害到了地方上乡绅的利益,因此乡绅们又开始策划起倒袁的事项来了。
可以说,这些地方上的乡绅们完全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又因为他们控制着乡里的土地和人口,所以也是一群抱团取暖对抗外地强龙的地头蛇。对于这些乡绅来说,爱新觉罗氏也好,孙文也罢,袁世凯也好,只要不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都是愿意交一点钱粮把这些人当庙里的菩萨供起来的。但要说这些人有多畏惧中央政府,却又不大见得了。
让蔡和森感到惊讶的,还是这些过去的地头蛇们对于共和党却表现的既痛恨,却又拿对方无可奈何的态度。蔡和森在和一班年轻人坐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都是极力主张要改造当前的社会的,因为不改造中国就是印度、朝鲜的下场。
但是应当用何种理论去改造这个社会,大家一时都还没有头绪。新青年为蔡和森和他的朋友送来了一条明确的大道,而地主乡绅们又如此痛恨这条道路,这就让蔡和森极感兴趣了。
抵达了东北之后,蔡和森接触到了更多的社会主义理论,他很快就转变成为了一个社会主义者,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是改造现世界对症之药方。在他遨游在社会主义科学的理论中时,他倒是没有想到党需要他从学校中出去进行实践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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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个,蔡和森既感到兴奋,又有些不舍,他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学习到的东西要比过去十多年都多,可以说是完全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也感到庆幸,如果是去法国的话,他恐怕还不能如此系统的学习社会主义的理论,天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这个真理。
轻快的穿过了被大树遮蔽的林荫道,蔡和森很快就看到了党校的大门。在入口处他向门房大爷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往里走去,却被认识他的门房大爷给叫住了。
“蔡和森同学,等一等,这里有你的一封信,上面的地址填错了,邮递员送到我这里来了。”门房大爷把头探出了窗户,把一封信递给了他。
蔡和森接过来看了一眼封面,赶紧向大爷道谢道:“确实是我的信。”
还没有回到宿舍,在路上他已经迫不及待江浙湖汉北的撕开信看了起来。这是李润石和萧子升一起给他写的信件,李润石在信中写道:他和萧子升两人现在正在河南徒步考察当地土地改革的情况。
“和森兄足下:…由鄂入豫,虽只有一道山林之隔,但是两处光景却大不相同。王督虽去,但是湖北秩序依然混乱不堪,虽有徐树铮接任鄂省之民政,但是此人却无治鄂之心,反倒天天待在了军营之中,只是关系军队操练之事,昔日王遗留下的各项恶政及任用之庸吏,依然纹丝不动。
故所行鄂省各处,道路不靖,民众见生人则避之,与我湖南相比,大不如也。入河南之后,乡间气氛顿时一变,各村都有民兵盘查过往行人,虽然盘问细致但并无刁难之举动,过往商贾也未受盘剥,此地民众勃勃生气,吾与子升兄未尝一见。
…今晚宿于周庄,该庄有农户112户,总人口693人,其中成人463人,孩童230人,村子有耕地3431亩,人均耕地约亩。
据说,在去年土地改革之前,本村占人口%的地主占了本村耕地的%;户有耕地10亩以下的半自耕农和无地农占了全村%的人口,但只占有本村%的土地;另有占了本村人口%的自耕农,约人均10亩土地…
土地改革完成之后,自耕农的土地基本未动,地主和贫雇农的土地进行了重新分配,除自耕农外,其他人人均耕地为亩。现在95%的贫雇农和15%的自耕农加入了生产合作社,其他人则在社外…
于是该村的生产合作社拥有耕地2421亩,劳动力385人。其中1800亩耕地种植了小麦,621亩种植了棉花。今年的麦收已经开始,从已经收割的情况来看,亩产至少超过150斤,是丰收之年。按照150斤一亩计算,小麦约可收135吨,供销社给出的收购价是按照等级79-85元每吨。
棉花虽然尚早,但是按照村中老农的看法,今年棉花收成应当大好,也是一个丰收之年…根据以上这些数据进行计算,在加上村子的副业收入,今年生产合作社的总收入应当在23000元上下。
按照600市斤口粮一人回购杂粮,则合作社成员575人需要支出8625元,一年的生产支出约为5700元上下,捐税元,则合作社的盈利预估为元,按照385名劳动力计算,人均收入当为18元。
去年以前,村子里的贫雇农一年到头除了吃饭外,几乎没有任何盈余,少数家庭还要欠债。也就是说,一来一去,扣除今年丰收的影响,本村贫雇农至少从地主那里拿回了3000元以上的地租。再加上革命委员会主持下的,对于过去贫雇农家庭欠债的清理,占本村47%的人口脱离了过去濒临破产的状态。
以此而类推之,则河南3000万人口中就有近1500万人获得了解放,若是加上山东、直隶等地,则当有4000万到5000万人口获得了解放。由此可见,土地改革确实是当下中国乡村的第一要务…
不过我还想再去看一看,那些正在土地改革中的地方。待我和子升兄游历完河南、直隶后,先往京城处理赴法留学一事,之后我当前往东北访兄,时间约在8月到9月…”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李润石寄来的信件后,蔡和森也走到了自己的宿舍前,他快速的打开了宿舍门然后便坐到了书桌前,抽出了信纸和钢笔,就着窗外射入的阳光快速的写起了回信。
“润石兄,信已经收到,你和子升兄在河南的调查相当的翔实,倒是让我大吃了一惊。若果如兄言,则今年华北地区当不必再忧心于缺粮问题。
上一次你和子升兄的争论我觉得你是对的,想要改造当今中国之社会只能革命不能改良,如子升兄所言先教育一二十年,然后等待人心思变再行改良运动,实在是太缓太过于理想化。
共和党现在虽然占有了东北,勉励建设小有成果,但是东北面积不过全国之十一,人口不过全国的二十分之一,以东北改造华北地区已经是左支右拙,想要以改良全国则绝无可能。光是从那些地主手中赎买土地,都将耗尽东北这几年积攒下来的积蓄,更不必提还需要在之后进行农业和工业的建设,以赶上世界之前列。
此外,地主阶级是不可能主动的去推动工业化建设的,对于他们来说拥有土地比做什么都强,因为土地是旱涝保收的财富来源,农民没有土地是无法进行生产的,于是只要握有了土地,地主就能够什么都不做的从农民身上获得收入,这远比工业的投入省心省力,也没有技术要求。所以想要改变中国之落后面貌,就非得打倒地主阶级不可。
当下俄国革命如火如荼,国内外的反动派们正联合起来试图绞杀这一无产阶级的政权,为了捍卫世界无产阶级的利益,则我党必不可让这些反动派的阴谋得逞。为什么这些反动派们如此仇恨俄国革命,因为俄国革命同样要求剥夺地主的土地,以建立大工业,从而打倒资本家对于工人阶级的奴役。
假如我们对此袖手旁观,那么在俄国革命倒下之后,帝国主义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中国,这是无可讳言的事实。看看这些反动派是如何攻击俄国革命的理由吧。
他们说俄国发动的阶级战争的动机太卑下而不高尚,明明工人可以选出代表参加议会同资产阶级的代表坐下一起协商,而无需发动如此暴力且残忍的内战。
在我看来,这就是反唯物历史观念的说法。分离经济和政治,教导工人专去做经济运动、做保护职业的运动,使工人阶级永世生息于资本家剥削政治之下,这不是在欺骗工人阶级吗?
假如无产阶级不掌握政权,我们应当如何去改造社会,打倒资本家和帝国主义者对于无产阶级的奴役和剥削?又怎样去组织共产主义的生产和消费?
本次欧洲大战,实质上就是资本家之间的大战,伏尸流血不知几千百万,资本家们在议会中慷慨激昂的号召无产阶级去保卫国家,保卫民族,结果就是死亡、破产和物价高昂到难以生存的恶果都让无产阶级承受了。
资本家们在战争中获得了大量的盈利,战胜国的中产阶级不知道将要得到多少赔款和殖民地,战胜国的国际托拉斯组织将会变得越发强大和巩固,而工人阶级又得到了什么?
假如俄国的无产阶级不起来发动革命,难道那些资本家们就不会对俄国的无产阶级动手了吗?法国的资产阶级和德国的资产阶级,把那些反对战争的工人丢上了战场,成百数千的让他们消失在了战争中,这就是资本家对付工人们正义要求的回应。
故,俄国的无产阶级必须取得政权,方才能结束这场资本家之间的战争;无产阶级必须使用政权去镇压资本家,才能将工厂、土地和国家的一切分配给最为广大的劳动阶层。所以,无产阶级专政是无产阶级对抗资本家们围剿自己的唯一办法。
假如无产阶级不能夺取政权,不能用国家机器去打破资产阶级对于无产阶级的专政,那么工人阶级就不可能在资本家的奴役下获得真正的自由。
而且以帝国主义的本性来看,如欧洲大战的战争决不可能是最后一次,第二次的资本家大战战场必在中国。我们应当尽快的准备起来,改造中国社会,建立起中国的无产阶级政权,而不是等待着地主阶级的自我觉悟。
就目前来看,利用土地革命粉碎地主阶级在乡村的统治,然后改造中国之乡村,建立起工业之基础,从而组织起一支庞大的工人阶级,我们才能依靠工人阶级组织起先锋队,将革命进一步深入下去。而党将会成为革命的神经中枢…
我热情的期待着你和子升来东北,来了解一下什么是唯物史观,什么是马列主义,什么是工业建设。只有如此,我们才会知道自己想要建设一个怎么样的国家。
虽然到时候我大约已经不在长春,因为党的要求,我将要前往俄国工作一段时间。不过杨昌济先生就在长春,我把地址附上,你们到后可以直接联系他。
另外,我会向李大钊同志申请,在你到来之后可以担任中央党校图书馆的管理员,那里拥有全中国最多的社会主义理论的书籍。当然也还有许多国外翻译过来的社会科学典籍,你大可以都看一看。我相信,很快你就将和我一起,为中国革命而奋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