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尔对于吴川的问题有些不太喜欢,他觉得对方有在美国和英法之间挑唆对抗的意思。虽然美国和英国之间确实存在着许多问题,但是他们双方毕竟同属于一个种族,而中国人和日本人则属于另外一个种族。打一个比方来说,这就好像北方的工厂主和南方的种植园主之间爆发了矛盾,虽然北方的工厂主解放了黑奴,但是也没有给予黑奴和南方白人一样的选票。
美国为了对抗英国及其从属的势力,确实需要外部世界的帮助,比如中国人,但是莫思尔并不觉得,中国人就因此可以对着美国的外交政策指手画脚了。
当然,他面前的吴川和其他中国人还是有些不同的,不是他可以随意指责的对象,因此他还是保持着礼仪向吴川回答道:“美国政府对于俄国革命当然有着自己的立场,但是当前美国所面临的最重要的外部问题还是击败同盟国恢复世界的和平,想要达成这一点就不得不先维护协约国整体的利益,所以在这一大目标之下,美国会采取和协约国一致的立场。吴先生,我希望您和您的党派能够在这一基础上配合我们…”
吴川听完了美国人的表态后,却冷冷的反问道:“协约国整体的利益和我国的利益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何要去维护它?
中国现在站在协约国一方参战,并不代表我们是完全赞成协约国的一切决定的,特别是对于协约国所主导的全球秩序,我们始终是反对的,因为中国就是这一全球秩序的受害者。
革命委员会和美国政府之间是合作关系,不是主从关系,我们不OTg2NTc=会无条件的去迎合美国的外交立场。双方之间的合作基础是什么,莫思尔先生,您不会不知道吧?”
这场谈话似乎已经脱离了莫思尔来之前的计划了,他所设想的许多用来说服对方的话语及技巧,都在吴川直言不讳的坦诚下变得毫无用武之地了。虽然他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冒着和美国决裂的风险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他倒是清楚这场谈话好像已经进入了死角。
作为一名美国外交官,他跑来要求吴川表明立场或是配合美国的外交政策都算是在职权范围之内,但是当吴川把谈话上升到革命委员会同美国之间的合作关系上时,莫思尔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了,因为这是越权。他终究只是一名外交官而不是国务卿,无权替美国政府决定这样重大的外交方针。
因此莫思尔感觉头疼万分的向吴川期期艾艾的回道:“我当然不是在要求您服从我的命令,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美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合作当然是建立在平等互惠的基础之上的,并不是什么主从条约。我只是希望您能够了解,当前的美国和革命委员会的共同利益在于协约国的胜利上…”
只是吴川却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说道:“不,您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合作的基础是什么。中国和美国之间的合作是建立在:改造当前的全球殖民体系,由一个比英国更为自由和民主的国家来领导这个世界。假如美国向英国屈从了,成为由英国所主导的全球殖民体系中的一员,那么中美之间的合作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您明白这一点的话,就根本不会问我,革命委员会对于俄国革命是持什么样的立场。革命委员会对于俄国革命的立场,就同美国对于日英同盟的立场是一致的。
记住网址kanshu.
只要能够拆散日英同盟,美国政府难道会去关心日本人民选择什么样的统治者来统治日本吗?革命委员会也一样,不管俄国革命会让什么人上台,但我们绝不会支持一个亲英法的俄国政府出现的。因为革命委员会不会接受被英国的盟友所包围,从而成为其世界秩序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能够忍受这一点的话,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同你们合作一起对抗英国人、法国人和日本人了。”
莫思尔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吴川的这番言论可比英国和法国领事的话语有力的多了,即便只是作为一名普通的美国人来看,他都觉得对方的主张很合自己的胃口。
哪怕是作为一名支持参战的美国人,莫思尔想的也是同威尔逊总统的理念是一致的,这场大战是美国登上世界舞台的开始,也是由美国塑造世界新秩序的开始,美国的资本所抵达的地方,就应该发出美国人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莫思尔对于维护协约国整体江浙湖汉北利益才会这么重视,因为这很快就会变成美国改造世界的基础。击败了同盟国之后,协约国各国加起来的人口、经济规模、土地面积和黄金储备量,都将压倒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总和。
但是,在吴川的质疑下,莫思尔也开始有所怀疑,协约国各方真的会那么轻易的接受美国的领导吗?假如战后协约国各方反悔的话,美国似乎还没有这样大的力量去压制联合起来的协约国各方。
脑子里有些糊涂起来的美国人只好先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用另一个问题来转移吴川的注意力了,“好吧,也许有些事情我还要先去求证一下,今天对您谈起这些事情确实是有些冒失了。
那么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关于您所领导的共和党、革命委员会,其中有着不少布尔什维克党人的问题。我和其他领事想要了解,您对于他们是怎么看的?他们是否会在中国的土地上也掀起一场工人阶级的暴动呢?”
吴川注视着莫思尔好一会才有些狐疑的说道:“这应当是英国领事所关心的问题吧?”
莫思尔不得不强调道:“不,不只是英国领事关心这个问题,我们也很关心这个问题。美国在满洲有着大量的商业投资,我需要知道贵方究竟有无能力保证这些美国投资的安全。”
吴川点了点头回道:“当然,我们和不少美国公司都有着合作项目,我们当然会保护它们的合法利益不受侵犯。摩根公司和洛克菲勒等家族的代表,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质疑过我们的能力,他们的工厂不是还好好的在运转吗?”
莫思尔觉得吴川的话语有些不尽不实,他于是再次强调道:“是的,我们过去从未怀疑过贵方对于美国资本的保护,但是,您昨天看到和听到外面那些工人们的游行和口号了吗?我和其他领事觉得,如果贵方不采取一些措施的话,这些游行的工人也许会成为扰乱哈尔滨秩序的破坏分子,他们都是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信仰者。”
然而吴川却摆着手反对道:“莫思尔先生,如果我是您的话,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把工人运动的领导者贴上布尔什维克的标签。
我们都知道,二月革命之后,上台的临时政府很喜欢把对抗自己的人挂上布尔什维克分子的标签,并把一切暴动事件都归罪于列宁对于群众的煽动。
这一做法的后果就是,一切反政府的力量都集结到了布尔什维克党的旗帜之下,而那些原本对于列宁一无所知的俄国农民,却把列宁当成了来拯救他们的救世主。
临时政府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愚蠢,因此我不打算照着他们的政策再重复一次。而且共和党本身就是一个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政党,如果我们强行去镇压工人运动的话,那么我们党内就会出现分裂,到了那个时候革命的危机就会降落到我们的头上。”
莫思尔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川,思考了好一会才问道:“难道你们打算什么都不做,然后任由这些工人不断的游行下去吗?英国领事和法国领事都认为,工人一次又一次的游行将会动摇社会的秩序,最终他们的矛头就会指向政府,从而引发一场革命…”
吴川再次打断了有些絮絮叨叨的美国人说道:“英国人知道怎么对付工人运动?不,他们只会开枪而已。伦敦的泰晤士报上不是公然宣称:医治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良药就是枪弹。
就在二月革命爆发的时候,英国政府还在报纸上批判米留可夫的思想过于左翼不应当担任临时政府的首相,正是英国人在二月革命之后在临时政府内保留了太多的旧势力,才使得俄国的自由民主没有得到发展,从而导致了俄国工人阶级的不满。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当前俄国的政治乱象,有一小半需要俄国的有产者和政治精英们负责,一小部分需要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及无产阶级负责,剩下的就该英国人负责。如果不是他们支持守旧势力发动了对于宫廷派领袖的暗杀,俄国的资产阶级又怎么能够借机发动二月革命夺取政权呢?
没有了俄国资产阶级对于俄国传统社会的破坏,那么布尔什维克也无法领导无产阶级发动十月革命了。要我说,工人的游行并不会动摇社会秩序,把工人阶级推到政府的对立面去,才真的会引发一场革命。”
莫思尔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再次出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让工人阶级和革命委员会站在一起?难道要顺从他们去支持俄国革命吗?”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革命委员会将会竭力避免出现这样的状况,毕竟我们也不想成为协约国下一个敌对的目标。至于让工人阶级和革命委员会站在一起,我觉得也不是做不到,只要给他们面包和马戏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