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咏在听到顾延龄说眼前这位是谢阁老家的公子时,心下便有了计较,此时听了他这话,便笑着道:“谢公子太客气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还有这般夸别人的时候,定然是你学问扎实的缘故,既如此,我就预祝谢公子在这次县试中拔得头筹了。”
谢珝闻言,便深觉这个高咏,也并不像是顾延龄所说的那般没脑子,反倒还挺有意思,便也点了点头,对他道:“希望高公子亦能取得好名次。”
二人客套了一番,便各自坐回各自的位子,徒留顾延龄还在疑惑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下,就连谢琅也想笑了。
谢珝看着顾延龄这副愣愣的模样,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萧翌。
萧翌虽是平日里看着也颇为没心没肺,仿佛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但谢珝总是觉得他心底有什么事,却不肯显露分毫,这一回自己回盛京参加科考,萧翌便说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师兄弟,他在书院带着也无甚意思,索性请假回一趟兰陵。
可谢珝直觉里却不认为萧翌说出的这个理由是真的。
只不过多想无益,他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便罢,与其纠结这个,倒不如回房多看一会儿书,多练一会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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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前的时间过得飞快,他们甚至还没怎么感觉到,就已经到了县试当天。
因为规定黎明时就要进场,所以谢珝几人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起身收拾好了,简单地用过早膳,又检查了自己考篮中有无什么遗漏的东西,一切都妥当之后,便一同出了门,前往考场。
到了之后,众人便望见了坐北朝南的考棚,最南面有东西两道辕门,用木栏栅圈起来,只留着正中间的一道门,名为龙门,谢珝心道,科举亦是鲤鱼跃龙门,这倒是取了个好兆头。
嘉定县也算是天子脚下,文风颇盛,因此这一回的考生数量竟十分庞大,谢珝他们来的时间尚能算早,可前面也已经排了几列极长的队伍,三人互相看了看,便提着考篮跟到了目测起来最短的那一列后面。
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排上多久,就有个留着两绺胡须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体格健壮的衙役,直到走到他们面前才停下脚步,语气中略带了一丝谦卑地问道:“不知三位小公子可是谢阁老府上的,和晋王府上的?”
谢珝一见这人,便想起了他与萧翌四年前参加书院初试那件事,心有所悟,闻言便道了句:“正是。”
这中年人闻言,便说出来意,言道他是本县的师爷,受县令之命接几位小公子过去,在另一边有专门为他们这类官宦子弟开的入口,便不用继续在这边排这么长的队了。
顾延龄与谢琅闻言,便齐齐看向谢珝,谢珝心中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下来。
无论什么时代,都有特权阶级,只要不损人,那用一用也无可厚非。
况且,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
三人随这位师爷过去之后,果然在那儿碰见了互相结保的那两位,稍作寒暄了片刻,便开始进场了。
只不过县令给他们的特权也就仅仅如此了,进场时的搜检做得亦是十分详细,检查考牌,对照面貌,脱外衣检查什么的自不必说,衙役们甚至将某些人带的糕点都一块块捏碎来看,生怕里头有人夹带了小抄。
不过幸好的是这些衙役们动作都很规矩,谢珝曾听过往年参加过科举的师兄们说起,在府试,乡试的时候,县衙里的衙役们就不够用了,主考官和学政们便要从军营中征调兵丁来做这些活儿,那些人里面有些却是颇为敌视读书人,一遇上对他们态度不好的,工作不怎么配合的,手下也就没了个轻重,十分粗鲁,态度也极差。
然而考生们也只能忍着,总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就不考了吧。
所幸便是谢珝他们暂时还没有遇到。
入场之后,三人便分开,拿着考牌去各自去找各自的号房。
谢珝倒是运气不错,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另一头的顾延龄跟谢琅还在像个没了头的苍蝇似的乱转,最后索性找了个衙役带着他们过去。
号房里面极为狭小,又窄又矮,除了凳子之外,便只有一张桌子。
不过这条件却不能说是简陋,毕竟嘉定县的号房内修缮得不错,不漏风不漏雨,比某些条件不怎么好的县里,号房顶上还是用茅草粗略盖住的,已经好太多了。
桌子跟凳子上有些灰尘和蛛网,谢珝便从考篮中拿出一块帕子,细细地擦过好几遍才落座。
又等了好半晌,考试才正式开始,头一天只考帖经,这项对于谢珝来说最简单不过。
近年来他的台阁体写得愈发好了,随着年龄的增大,握笔也多了许多力气,写出来的字自然有了筋骨,如今他的字已经有了他爹的几分意蕴了,秀润华美,正雅圆融。
没用多长时间,谢珝就将考题全部答出,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错漏之处后,他便交了卷出去,毕竟此时的天气还有些冷,他也没兴趣在号房里挨冻。
他们之前便考虑过,三人交卷时间可能不一样的问题,一开始他们便约定好,谁先交卷便先行回去,不用在外面等,因此谢珝出了考场,便提着考篮走了回去。
待到快到中午的时候,顾延龄跟谢琅才回来,彼时谢珝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在读,见到他们俩居然是一块儿回来的,还有点儿诧异,不过看他们心情仿佛很好的模样,便知发挥得不错,也就没有多问。
一块儿用了午膳,便又各自回房温习了。
第二日考的是经义,也就是之前说过的读后感,一开始这种考题便难不住谢珝,如今在林行道门下读了四年书,便更是信手拈来了,依然是提前交卷。
第三日考墨义,比之比一天的帖经,这些里面倒是有几道颇有难度的题,对谢珝虽称不上难,但他还是想仔细了才动笔,以免解释出错来。
最后一日考的是杂文和诗赋,谢珝依然答得驾轻就熟,他面上神色淡淡,修长匀称的右手稳稳地将笔握住,落在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方正雅致,丝毫不乱,一如他沉稳的内心。
答完,检查,交卷,一气呵成。
至此,县试终于落下帷幕,剩下的便是等待放榜。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半日闲
三十四、半日闲
县试结束后,从嘉定县回去, 谢珝便难得的享受到了几日闲适的时光。
每日不是去正德院陪祖母和母亲说话, 就是指导阿琯练字, 亦或是逗弄逗弄团子似的幼弟阿珏, 尽量弥补这这四年来因自己不常在家中,无法陪在家人身边的遗憾。
这日,他刚从正德院回来,便有门房上的人送来帖子,打开一看,居然是顾延龄下帖子请他与沈行舟下去去城外的庄子上打猎。
让这厮这么一提及起来,谢珝还真不免有些手痒, 再者原本就跟沈行舟说好了等他们考完再聚, 这不是正好吗?
心下想定, 便去了正房,同乔氏说起这件事。
乔氏闻言倒没什么意见,反而颇有兴致地同他说道:“你们几个也许久没见了,出去一道聚一聚也是应当的, 你也别整日闷在家里。”
谢珝便对她好脾气地笑了笑, 开口道:“您说的是。”
乔氏自然听出他话里那丝无奈,不由嗔了他一眼,心道还不让人说,你这几天难道不是天天闷在家里吗?
她虽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可到底年龄并不如何长,再加上保养得极好, 做出这样的神情来看着也十分自然。
绕是谢珝也不得不承认,少女感这种东西,果然是要靠自己心态好,和有人宠才能出来的。
一如他祖父对待祖母,又如他爹对待他娘。
瞪完儿子,乔氏又道:“前几日我正好让人给你做了些衣裳,里面就有几套骑装,我儿身高腿长,穿着一定好看,我这就让锦年拿过来给你试试?”
虽然是问句,可话中满是“你拒绝试试?”的意味,谢珝不免失笑,自然答应下来。
惹得在乔氏身边坐着的谢琯捂着嘴儿直笑,一双杏眼都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待到谢珝去里间将那套紫色团花的骑装换上出来,乔氏和谢琯登时便是眼前一亮,就连屋里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一见便由不得红了脸。
看得出来这套衣服是用足了心思的,从用料,到裁剪做工都极为精细,正是将他肩宽腰细,身高腿长的优点都显了出来。
他平日之中多穿青色,月白等清淡之色,甚少穿如此鲜亮的颜色,不同于他平时着广袖大衫或直缀道袍的俊逸雅致,这套衣裳竟是衬得他容色摄人,令人不敢多看。
乔氏见状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边的大丫鬟吩咐道:“锦云坊这次做得不错,回头多给些赏。”
丫鬟自是躬身应下。
见乔氏满意了,谢珝便出言告退,乔氏正要点头,旁边的谢琯就急急开口:“哥哥,我能不能也跟着你去啊。”
谢珝向来宠她,又想起顾延龄那张帖子上也没说不能带人,他家阿琯向来懂事,不是爱闹脾气的性子,带着也无妨,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兄妹俩感情好,乔氏也自然不会阻拦,只对谢琯道:“去了可要听你哥哥的话。”
谢琯自是满口答应,欢呼了一声便回房换衣服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乔氏不免有些头疼,对谢珝道:“你看看她,明年都是要及笄的大姑娘了,还这么不稳重。”
谢珝闻言便笑道:“母亲不必忧心,阿琯也就是在我们面前活泼了些,您这些年带她出门,有谁不夸她娴静端庄,说您教女有方啊。”
说罢,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咱们谢家的女儿,有点儿小性子也无碍,总有我们替她撑腰呢。”
乔氏闻言后半晌无语,心道你还用说你爹太过宠阿琯了,你看看你自己?
幸亏还有阿琯本身性子好,还有她这个做娘的在一边儿看着,才好悬没被你们这父子俩给带歪了。
越想就越愁,索性不再想,冲谢珝摆了摆手,便让他也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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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琯换了一套蓝色的骑装,头发也没有挽髻,反而高高束起,更显简约干练,若不是从相貌上看还能看出来是个女子,旁人指不定就把她当错了。
兄妹二人各自骑了一匹马,骑术都不错,不过一会儿,就到了顾延龄的庄子上。
顾延龄的庄子是晋王几年前就给他的,离城三里地,并不远,骑马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不过谢珝心里还是有点儿可惜,翻羽这次没带回来,留在广陵的宅子里了,要不然,今个儿想必能玩的更畅快些。
他们一到门口,便有提前候在这儿的晋王府侍卫替他们引路。
到了场中,谢珝才发现不光自己一个带了人,沈行舟旁边也立着一位身形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二人的五官有几分相似,他便想起了沈行舟似乎有个妹妹?
看来这便是了。
谢琯似乎对这位沈行舟的妹妹十分熟悉,下了马便丢下自己哥哥走了过去,口中还欣喜地道:“静水姐姐,你也来了。”
谢珝看着她的背影十分无奈,叹着气地摇了摇头,只好走到同样被丢下的沈行舟身边。
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想到了四年前琳琅楼里的那一回,不免笑了起来。
场中不见顾延龄,谢珝不由得向沈行舟问起。
沈行舟闻言正要回答,就看见前方走过来的那个身影,后面跟着一大群抬着东西的人,便给了谢珝一个眼神,让他往后看。
收到沈行舟的示意,谢珝转头一瞧,便半晌无语。
顾延龄他身后那些人抬的难道不是各种肉类,蔬菜,还有烤肉用的架子吗?
说好的打猎,为什么突然就变成野炊了?
谢珝:……
沈行舟:……
可偏偏被他们这么看着的人却一点儿自觉都没有,见到谢珝来了,还兴高采烈的冲他招了招手,然后一溜小跑了过来。
熟稔地把胳膊搭到这两人肩上,同他们说个不停,什么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些东西从老爷子手里借出来,什么那些肉都是新打的,吃起来口感定然不错,还有什么他还偷偷带了一壶酒,上好的梨花春,待会儿他们可要不醉不归……
谢珝听到最后一句,便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顾延龄,尾音上扬,慢悠悠地问他:“不醉不归?”
沈行舟虽然没说话,眼神里却也是一样的意思。
“咳咳。”顾延龄顿了顿,才小声道:“多少喝一点儿总没事吧?”
谢珝闻言便笑了,语气温煦地同他说道:“延龄啊,容我提醒你一句,明日可就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了,你现在再好好想想,还要不要喝了?”
一说放榜,顾延龄倏然打了个颤儿,顿时想到了前几天被县试题目支配的恐惧。
头一天的帖经倒还好,不怎么难,他也能写上个八□□九,可到了后头几日,那些题他就怎么看怎么难,最后也只得挖空了心思,绞尽脑汁地将读进去的那点儿书翻来覆去,才勉强答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