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了?
假寐中的刘宏睁开疲惫的双眼,侧过身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六月时分,天亮地要比平常早一些,大约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但是整个皇宫都压制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让刘宏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个时辰的时间,何进怎么还没有进宮?而且怎么连那传旨的潘隐怎么也不见回转?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从刘宏的心底升起,但他又不怎么愿意相
信。
他不甘心,他还没有看到刘协登上皇位,怎能就这么死去?
其实,在刘宏的心里,对刘辩和刘协兄弟俩并没有什么偏见,至于他为什么非要立刘协为帝,并不是因为刘辩不好,仅仅是因为刘协没有任何的背
景。
刘协的母亲很早就死了,宫中一直流传着是何皇后下得毒手,甚至董太后都这么觉得,但刘宏觉得无所谓,宮里面的龌龊多了,死个把人又算得了
什么?哪怕死得是刘宏最为喜爱的王美人也是如此。
刘宏不愿立刘辩为帝的真正原因是,他不愿意他的儿子,再经历一次和外戚的火拼。
就像在他之前,桓帝和大将军梁冀的火拼,又好像他,在刚刚登上皇位的时候,和大将军窦武的火拼。
这两场争斗,已经让大汉元气大伤,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若是再来上这么一次
身为一个皇帝,刘宏清楚,如果他让刘辩登上了皇帝,各地诸侯暂且不说,大将军何进便是刘辩的第一个大敌,而那两场悲剧,也将再次上演。
如今的大汉已经是风雨飘扬、千疮百孔,若是刘辩和何进再火拼上一场,那大汉的火德说不定就真的要熄灭了。
更让刘宏担心的是,何进和那些世家大族、党人清流走得太近。
以前他可以容忍这种事,那是因为他还活着,他有能力将各种势力玩弄在鼓掌之上,可如果他一死,刘辩该如何对付何进和世家的联手?哪怕加上
十常侍等宦官也是不够。宦官的权利来自于皇帝,可刘辩年纪太小,根本无法亲政,与此对应的就是,十常侍的权利也会大大缩减,而没了权利的十常
侍,也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阉人罢了。
更何况,刘辩的母亲,何皇后还在,刘宏可不想大汉再出一个吕后那样的人物。
至于董太后,就没有这样的担心,董太后年纪已经不小了,能不能等到刘协长大还得另说,只要董太后一死,刘协便无牵无挂,可以成为一个真正
的皇帝了。
所有的原因综合起来,就是刘宏想让刘协继承帝位的主要原因。
可时间过得越久,刘宏心中的那份不安就越来越浓重,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宏突然翻身坐起,大吼道:“蹇硕!蹇硕!”
一直伺候在一旁的蹇硕立马来到刘宏面前,低声道:“陛下,奴婢在。”
刘宏一张蜡黄的脸上满是病态的潮红,一双深陷地眸子死死盯着蹇硕,问道:“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蹇硕楞了一下,静下心来,仔细侧耳倾听,却顿时脸色大变。
在这深宫之中,他居然隐隐听到一丝喊杀之声,并且这些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陛下,大事不好了!”
不等蹇硕发问,一名小黄门跌跌撞撞地闯入长乐宫,惊声大叫。
蹇硕步并作两步蹿了过去,一把揪住小黄门的衣领,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黄门挣扎了两下,发现蹇硕的两只大手仿佛铁钳一般根本挣脱不掉,只得在空中道:“中军校尉袁绍率领三千羽林骑已经撞破了南宫门,往这边
杀过来了!南宫卫根本抵挡不住,估计要不了半刻钟的时候,他们就会杀到长乐宫。”
“什么?”蹇硕双手一松,把那小黄门扔在地上,勃然大怒道:“潘隐小人,竟敢背我?!”
急忙转过头去,却发现一抹暗红的血液从刘宏的嘴角泊泊流出,本来深陷的眼窝高高凸起,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竟是已经气绝身亡。
若是刘宏还活着,蹇硕的胆气还能壮一些,但刘宏这一死,就好像把蹇硕精气神都抽干了。
“怎么办?怎么办!”
蹇硕急得在长乐宫中直打转。
小黄门提醒道:“硕公,你快点跑吧。”
“跑?跑到哪去?”蹇硕彻底慌了神。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不管去哪,您要是不要死,都得先走,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您就离开皇宫,隐姓埋名去吧。”
蹇硕强行稳定下心神,思量了一下小黄门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现在的情况,除了逃走之外,还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你叫什么名字?”对于提点了自己的小黄门,蹇硕颇为欣赏。
“奴婢名叫魏忠贤,愿为硕公阻挡片刻!”
“此番恩情,蹇硕铭记在心,若是这次侥幸不死的话,一定报答你的恩情。这是上军校尉的虎符,你可凭此调动长乐宫中的部曲,大恩不言谢。”
蹇硕方寸大乱,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虎符递给魏忠贤,转身走了。
魏忠贤看着蹇硕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又看了看死状颇为凄惨的刘宏,那心中喜悦再也压抑不住,仰天大笑两声,朝着宫外走
去。
此时此刻,何进也终于带着人来到了长乐宫外。
北宫卫不堪一击,而蹇硕的部下因为没有指挥,也是节节败退。要知道,蹇硕埋伏下的人只是为了诛杀何进一人,自然不可能配备所有的兵器,但
何进却打得就是进攻皇城的主意,准备周全之后才赶过来的,这谁强谁弱,不言而喻。
何进手扶宝剑,亲自压阵,对自己的大军颇为满意。
“都住手!新军将士听我命令,全部放下武器投降”
就在此时,魏忠贤高举虎符,从长乐宫中走了出来,但没等他说完,便有上军小校问道:“你是何人?硕公何在?”
魏忠贤冷笑一声,道:“蹇硕已经逃命去了,为了你们自己的性命,还是放下武器投降吧,否则的话,莫要等到刀斧加身的时候才后悔。”
“噹”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武器,但上军将士们都有样学样,不再做任何的抵抗。
而远处,何进在第一眼看到魏忠贤的时候,眼前便不由得一亮。这魏忠贤本是他安排在十常侍身边的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莫不是蹇硕已经
“公路,收兵。”
袁术听到命令,虽然心里不情不愿,但还是指挥手下士卒,退到了何进的身后。
魏忠贤双手捧着虎符,径直来到何进马前,道:“大将军,上军将士无意造反,此事皆是由蹇硕一人蛊惑,还请大将军明鉴。”
何进自然乐得收编新军,伸手接过虎符,道:“此次之事,与将士们无关,本将只诛首恶,余者不纠,公路,你立刻带人前去抓拿蹇硕。”
“喏!”
袁术答应一声,领着本部人马便走,而何进却翻身下马,缓步走进了长乐宫。
看着刘宏的尸体,何进小人得志一般,挖苦道:“陛下啊陛下,你这又是何苦来哉?若不是你想杀我,又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何进立刻强忍笑意,干嚎两声,悲痛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将蹇硕狗贼的人头取来,祭奠陛下的在天之灵!”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将蹇硕的罪名作死,不给他任何翻身的余地。
命人召集宫女,为刘宏收敛,何进悄悄走到魏忠贤身边,问道:“那知张让等人去了何处?”
“回禀主公,张让等十常侍一听到动静便去了皇后那里,奴婢无能,未曾将他们拖住。”
“无妨。”此事的何进心情大好,对此事也不在意,只是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去,给我盯死张让他们。”
“主公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说话,魏忠贤躬身一礼,匆匆而去。
而另一边的蹇硕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径直朝着北宫门而去。
按照蹇硕本来的打算,他是准备前往董太后那里避难的,但跑到半路他又折了回来,董太后手中无兵无将,只要何进给他扣一个谋杀陛下的罪名,
他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说不定还要把董太后牵扯进来。
当然,他倒不是对董太后多么忠心,只不过是想留一个可能会为他说话的人,万一逃不走的话,凭他手中的诏书,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思来想去,蹇硕初步定下两个地方,一个是凉州,一个是河套,最好能把董卓和张扬两人同时鼓动起来,让他们率兵进京,这样的话,哪怕何进死
了,也不会有人一家独大。
既然决定了,蹇硕也没有犹豫,狂催胯下战马,眼看着北宫门已经出现在视线当中,蹇硕的心中升起一丝喜悦。
不过,有一句话叫乐极生悲,用来形容现在的蹇硕十分贴切,北宫门完全敞开不假,但却有一队人马死死拦住了蹇硕的去路。
当先一人,身长六尺五寸,身披重甲,手持利剑,赫然正是曹操。
“曹校尉,速速让开,我有急事出宫。”
蹇硕自然认得曹操,说起来两人还算有仇,当初曹操担任洛阳北部尉的时候,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杖毙了蹇硕的叔叔,但此时的蹇硕却管不了那么
多,一心只想逃命。
“得罪了。”
一句话,三个字,让蹇硕彻底心凉了,他知道,今天恐怕是难逃一死。
“孟德,休要放过蹇硕逆贼!”
与此同时,身后的袁术也追了上来,蹇硕心中一片寒凉,突然,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领头之人来到蹇硕面前,低声道:“硕公,我们是河套
的人,硕公跟我们走吧。”
蹇硕心知自己就算能跟这些人跑出皇城,恐怕也没法离开洛阳,心里一横,掏出一卷诏书塞到黑衣人的手中,道:“万往将诏书交到张扬将军手中
,你们快走!”
说完,蹇硕咬一咬牙,抽出宝剑,纵马扑向曹操。
曹操虽说麾下还没有聚集起大将,但他本身的身手也不算差,随手抽出腰间的宝剑,噹得磕开了蹇硕的宝剑。
黑衣人不敢耽搁,飞檐走壁而去,曹操有心让人去追,但却被蹇硕死死拦住,再加上他没把这群人放在心中,索性也不去阻拦。
蹇硕见黑衣人离去,苍凉地长笑一声,横剑自刎,从马背上轰然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