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黑暗还没有散去,距离天亮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不过此时正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候。
大帐之中没有一点灯火,张扬端坐在主位之上,望着面前一柄变形的狼牙棒和一杆血迹斑驳的银枪楞楞地出神,他萧瑟的身影和这浓重的黑暗融合
在一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帐帘掀开,典韦那张丑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散发着黄芒的虎目清晰可见。
“主公,是时候了。”
好像是怕打扰到张扬,典韦那天生的大嗓门都特意压低,仿佛闷雷一般。
张扬长身而起,典韦顺势将披风捧了过来,张扬将披风向身后一甩,将披风呼啦啦的展开,再顺势往肩上一系,大步出帐而去。
几乎是在张扬踏出营帐的同时,激昂的鼓声冲天而起,原本宁静的军营顿时喧嚣起来,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三通鼓毕,不足千人的陷阵营老卒和四万余匈奴、乌桓勇士已经齐聚在草原之上,旌旗蔽空,铁甲狰狞,高高竖起的长枪如同森林一般,无数的弯
刀虽然不曾出鞘,但仍然透露着肃杀之气。
薄薄的晨曦之中,张扬傲然肃立在临时搭建的点兵台上,典韦、杨七郎、杨业、周仓、裴元绍、李严、何仪、何曼、刘伯温、吴用、黄邵、乌力等
一众文武尽皆立于张扬身后,就连从来不曾在众将面前出现的蔡邕也肃立一旁。
到现在,杨业和蔡邕两名老人已经彻底认同了张扬,虽然过程比较艰难,但结果已经确定,两人都不是什么瞻前顾后的人,既然决定了,那便不会
再三心二意。
点兵台下,三军将士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高台上那个身影。
“兄弟们,此战我们虽然胜了,但我们赢得很惨。我们付出了所有的粮草和全部辎重,还有七万俘虏。”
或许是因为一夜不曾开口,张扬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却没人在意这些。
稍微停顿一下,张扬继续道:“这些其实在本将的眼中都不算什么,粮草没了可以再种,辎重没了可以再造,奴隶没了,再去草原一趟抢他娘的便
是,真正让本将心痛的是,这一战,我们损失了廖化和六千英勇的兄弟!”
为张扬悲愤的语气所感染,三军将士的眼中充满了痛惜,哪怕是匈奴人和乌桓人,他们现在已经彻底地融入到了陷阵营中,陷阵营那不灭的军魂已
经烙印在了他们的身上。
“廖化将军,从南阳起便跟着本将,还有那六千将士”张扬的语气愈发低沉,“这些兄弟本来可以不死,但是因为本将谋划不周,才导致了这些兄
弟的阵亡。”
张扬的语速不快,尽量让那些汉语并不流利的匈奴人和乌桓人都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身为三军主将,本将的责任无可推卸!”张扬嘶声大吼道:“典韦何在!”
“末将在!”
典韦踏前一步,面色不变,大声应诺。
张扬张开双臂,大声喝令道:“给本将卸甲!”
“遵命!”
典韦执行命令从不问原因,只见他来到张扬身边,将张扬沉重的铁甲卸了下来,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张扬又脱去身上的战袍,露出满是肌肉,十分
匀称的上半身。
高台之下,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他们不知道张扬要干什么,但他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了。
张扬的身上布满着纵横交错、狰狞恐怖的伤口,整个正面身躯,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来。这些伤口新旧不一,有的能清楚的看出过了不少时
日,有的才刚刚结痂。很难想象,有人在受到如此多的创伤之后,还能像张扬这般生龙活虎,仿佛没事人一般。
布满在张扬身上狰狞的伤口,正在无声地诉说着,他那些彪悍的战绩,绝地不是吹出来的,而是从无数惨烈的血战中杀出来的。
“扑通!”
张扬转过身躯,重重地跪倒在点兵台上,只见他的后背一片光滑,除了左肩上有一个硕大的伤疤之外,再没有一处伤口。
三军将士的震撼更甚,只有正面有伤,这说明张扬从来不曾后退,永远都是面对敌人,陷阵营的口号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们的将军,真的做到了。
在三军将士震撼的目光之中,张扬随手将头上的天狼盔脱下放在一旁,昂首道:“本将决定自领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啊?”
“什么?”
“我没听错吧?将军要责罚自己?”
不怪这些将士大惊小怪,从古至今,都有一句俗话,那就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从来没人说过,皇帝犯法,也和庶民同罪。像汉武帝那种
罪己诏,更多的是一种形势而已,皇帝,或者是权利最顶端的那个人,一向是剥离于法律之外的特权阶级,而以张扬目前的地位,说他是这片地方的土
皇帝肯定没人不同意,但就算这样,张扬居然还要责罚自己?
张扬并不理会身后的窃窃私语声,自顾自地将身体前倾,用双手撑地,大喝道:“典韦!”
“末将在!”
“行刑!”
“吴用!”
“属下在!”
“监刑!”
“遵命!”
典韦的面色没有一点变化,随手取过一柄军棍,站在张扬的身边,胳膊上的肌肉因用力而高高隆起。三军将士心中一震,看这架势,典韦将军莫不
是要全力动手?
吴用站在一旁,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典韦一动不动,但手中的军棍已经高高举起,迎着那冲破晨雾的第一缕阳光狠狠落下,挟裹着破风的利啸,重重砸在张扬的脊背之上,毫无花巧可
言。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张扬算不上白净的后背顷刻间留下一道血印。
“一!”
吴用眉头紧皱,艰难地从牙缝中蹦出一个一字。
“砰!”
“二!”
“砰!”
“三!”
典韦的军棍一下接着一下地砸在张扬的背上,没到十棍,张扬的后背已经是一边血肉模糊,豆大的汗珠从张扬的额头不断滚落,在点兵台上汇聚成
一个小小的水洼。
点兵台下众将的惊恐已经无以加复,对于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来说,如此重刑也不是他们所能随便承受的。
但是张扬始终未吭一声,若不是他额头上那滚滚而落的汗水,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典韦在打的是一个死人。
“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声闷响乍现,典韦手中的军棍应声断成两截。
“三十!”
吴用尖着嗓子凄厉地报完这最后一个数,脸上却流露出无比轻松的神情,一袭薄衫早已被汗水打湿,仿佛挨打的不是张扬,而是他吴用一般。
张扬缓缓直起腰来,将刚才褪下的战袍重新穿好,高台上只留下一滩汗水汇聚成的小水洼。三军将士虽然没听到张扬的惨叫,但人终究是人,血肉
之躯岂能感觉不到疼痛?
“典韦,披甲!”
张扬缓缓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向典韦下令。
典韦随手丢了半截军棍,抱起张扬的重甲大步向前,当那沉重的铠甲重新套在张扬身上时,三军将士分明能看到张扬眉头一皱。虽说典韦的动作已
经非常轻柔,但仍然可以想象到,那沉重的铁甲套在皮开肉绽的肌肤上时,是何等的痛楚。
张扬面色惨白,甚至连嘴唇都是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但他始终没有哼出半声。
深深的吸了口气,张扬厉声大吼道:“廖化和六千兄弟的阵亡,本将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归根结底,这笔帐还是要算在丁原、董卓、韩馥的
身上,若不是他们肆意兴兵,这六千将士又怎么会死?”
“自从老子从南阳起兵以来,从来都是我陷阵营按着别人打,什么时候阿猫阿狗也敢来捋老子的虎须?”张扬恶狠狠地抽出腰间天胜刀,厉声大吼
道:“虽然进攻美稷的敌军已经全部被烧死,但这事儿还没完,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血债血偿!”
震天的怒吼响彻云霄,三军将士纷纷挥舞着兵器,跟随张扬狂嚎起来,仿佛数万饿狼一般,恨不得当场便撕碎丁原、董卓、韩馥三人。
“帐要一笔一笔算,如今我们还没能力分兵三路,所以,我们便先拿并州丁原开刀!”挥刀向着晋阳的方向,张扬仰天怒吼道:“踏破晋阳,活剐
丁原!”
“踏破晋阳,活剐丁原!”
三军将士山呼响应,愤怒的咆哮在天地之间回荡,待众人稍微平息情绪后,张扬开始调兵遣将。
“周仓、何仪、何曼、吴用听令!”
“末将在!”
“以周仓为主将,何仪、何曼为副将,吴用为军师,率铁骑五千兵寇雁门!”
“遵命!”
“杨业!”
“末将在!”
“率铁骑五千南渡河水,兵进西河郡!”
“遵命!”
“杨延嗣听令!”
“末将在!”
“率三千铁骑为先锋,遇水搭桥,逢山开路,进军太原,直逼晋阳!”
“遵命!”
“李严听令!”
“末将在!”
“率剩下的步卒和五千匈奴铁骑留守美稷,政务由伯喈先生做主!”
“遵命!”
“其余人等,随本将为中军,此次不踏平晋阳,绝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