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的就,告辞了?”鲍太医疾步如飞,匆匆离开厢房所在后院:“银菊汤的材料,一会就叫伙计们送来!”
正走到角门处,鲍太医想了想,忽又转身,陪着小心多问了一句:“秋师傅,您就这么来了,那隆平居那边。。。”
秋子固闻所未闻,站在门口向里略张了张,见有钧哥在,便又掉头,与鲍太医擦身而过,却已然当他不存在了。
鲍太医刚才那念头愈发加强,忙忙地赶了出来。
快去米府,快去米府!也不知这个消息能值多少?三五十两总有的吧?
钧哥在珍娘屋里寻出个红泥小炉,本是用来炖茶的,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茶吊子洗干净后添水加药,守着火看着药汁子不让曝出来,又要替珍娘换头上降温的棉巾,钧哥忙得脚不点地,一步也离不开屋子。
待到药熬好了,钧哥再用块白细纱布将汁子汲出来,盛进个大碗里,放在窗下吹着,待温下来好喂进珍娘口中。
咕噜咕噜,这是什么声音?
陡然间,他的肚子里打起小鼓来。
钧哥才想到,自己已有近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郎中没来时急得要死,哪里想到吃饭?
现在病也断好了,药也熬上了,钧哥这才觉得,是该祭祭五脏庙的时候了。
说来也巧,心里想着呢,钧哥的鼻下就闻见了饭菜的香气:热气腾腾,香气馝馞,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鸡汤那特别的味道:鲜嫩肥硕,醇而厚重,潺潺如水从鼻下流淌过来,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流口水。
除了这一味,还有别的,一种清清的鲜香,也是肉类,可却没有常见的膻气。
钧哥不是珍娘,闻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好在源头很快进来了。
秋子固托着一盘子吃食,小心翼翼迈过门槛,放到了外间桌上。
“饿了吧?”语气依旧淡然,可钧哥却觉得,今日对方的声音里,有一种难得的温和,与体量:“我做了些吃的,你垫垫肚子。”
钧哥咽了下口水,缓缓走出来看:桌上整整齐齐放着四只小菜一大碗白饭,饭煮得恰到好处,颗颗晶莹剔透,玉珠似的堆出尖来,小菜也是简单的,因厨房里几日没开火,没有新鲜食料。
不过老豆腐有一块,汲在井里的,还有珍娘在院里阴处自己发的豆芽,用小块火腿炖在一处,鲜咸可口,适口配饭。
松花蛋跟旋下来的鸡脯肉都切丁,先用调好的味料将鸡肉炒好,然后把皮蛋敦入同炒,颜色别致,用来配饭,味道也很好。
还有一道全素的好菜,素鸡跟腐竹为主,配以干菇笋丁、白果、红枣为辅,加调味料同烧,不但众香清妙,而日.色泽宜人。
最后则是珍娘自己做的酥鱼。
正文 第157章谁在外头?
见钧哥眼光落在酥鱼上,秋子固不免有些歉意:“实在没了食料,只好夹些这个出来。。。”
钧哥眼一热,忽然想哭。
秋子固尴尬地站着,不知所措,过后想了想,遂悄悄将那碟酥鱼移了个位置,用汤罐子挡住,不叫钧哥看见。
“其实三个菜也够了。”他喃喃自语地道,眼角小心瞥了钧哥一眼。
钧哥抬起胳膊一抹眼泪,没说话,直直将那碟酥鱼又拽了出来,也不看秋子固,自言自语地道:“我胃口大,四个刚好。”
说罢才抬眼。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都笑了。
这笑仿佛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因钧哥再开口对秋子固说话时,已没了以往的拘束和敌意。
“那罐子里是鸡汤吧?”
秋子固点了点头,脸上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有些骄傲:“除了鸡还有一个活物,不过你一定猜不出来。”
钧哥咧开嘴笑了:“凡是这地里,和那河里,”偏头向后门外扬了扬:“就没有我齐钧哥辨认不出的活物!才你过来时我就闻见了,开始确实没闻出来,不过现在么,”他将鼻子凑到瓦罐前,竭力一吸:“哈哈,嘿嘿,这东西怎么叫你捕着的?难不成自己爬上岸来的?”
秋子固难得也笑了:“说来真巧,还真是自己爬上来的!我到后门河边洗菜,没想着正撞见这只鳖靠在河石上晒太阳呢!想是上天有感,令它来给你姐补身的吧?”
说着,将汤罐盖子揭开,顿时升腾起一股浓鲜膏腴的香气。
钧哥伸头去见,见是青笋腌笋合炖的一瓦罐鸡汤,一只野鳖卧在其内,罐旁还细心地系着一中人细夏布小包,里头黑呼呼的包着不知什么。
钧哥用根手指将那布包跳起:“这是什么?”
秋子固耸了耸肩膀:“我才在厨下翻出来些龙井旧茶,用这来炖汤,去热除湿,养神益息,就包起来一并炖了。”
钧哥嘴上没说话,可心里却由不得生出几分赞叹。
秋子固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果然有一手,不不,是有几手。
从前倒是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细心体贴的一个人。
“你安心吃吧,”秋子固用块干净棉布,将筷子擦拭干净,递到钧哥手里:“屋里我来守着。”
因了对方的好意,钧哥不便说不,可想到男女有别,他又难以放秋子固进珍娘的内室。
不料秋子固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他先从外头端进凉水盆,盆边搭着几块棉巾,都是用胰子搓洗得干净到发白的。
然后秋子固方才轻轻按下钧哥坐在桌旁,自己也陪着就坐了,看见了钧哥的脸色,这才解释道:“我就在这里,里间有事,我听得见。”
说着偏头极认真地想了想:“我才进来时听见水声,想必你刚刚才换了下汗的棉巾,再过片刻,待你吃到一半时再换。”
钧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秋师傅想得真周到,”嘴里已经塞满了饭菜:“说实话,以前还从没听见秋师傅说过这样多的话呢!”
秋子固白润如玉的脸上,唰地一下全红了。
“嗯,”他语不连贯地道:“其实我,我也。。。”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路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是本能冲动,不知怎么的,顺从自己的心似乎成了当时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