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的声音,在整个牢房内回响,久久不绝,似地狱深处灵魂的呐喊,空灵荒芜。
苏墨钰披着厚厚的狐裘风氅,行走在刑部大牢阴暗的甬道内。
一眼看去,长长的甬道,似乎看不到尽头,唯有一片如漩涡般的漆黑。
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坚定,清浅的脚步声被空旷的牢狱放大,幽幽回荡着,飘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关押苏庆生的牢房位于甬道的最深处,那是关押死囚的地方,深入地底,晦暗无光,与死亡为邻。
苏庆生背靠着墙壁,呆呆地坐在牢房中。
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明明,他的未来是一片光明,明明,他马上就要成为苏家最荣耀的存在,明明,所有人都在仰望着自己,羡慕着自己,嫉妒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擦,擦,擦。
有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顿时,呆滞的双目燃起一把烈火,他似被激怒的野兽般从地上站起,朝着牢门冲去,却因为镣铐加身的原因,无法接近。
“苏墨钰,都是你!你还敢来?你还敢来!”他愤怒地咆哮着,激烈的动作拽的铁链哗哗作响:“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苏墨钰在牢门前停下,微笑着看向牢门中的人:“杀了我?好啊,我就站在这里,你若是有本事,就来杀了我。”
一阵徒劳的挣扎后,苏庆生终于放弃,颓然跌坐在地:“苏墨钰,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
以为她定会否认,谁知,她却欢快的笑了起来:“是啊,你觉得怎么样?我这一招可令你心服口服?”
“你……”他红着双目,死死盯着苏墨钰:“总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嗯,也许吧,反正你是看不到了。”
看不到?对,他看不到了,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想到死,苏庆生蓦地惊慌起来,“我不会死的,贤王殿下会来救我。”
苏墨钰笑得发冷:“贤王?他若能救你,早就来救你了,何必等到现在。”
苏庆生心中虽不安,表面上却不肯显露分毫:“贤王是做大事的人,行事自然不可冒进,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行动。”
“苏庆生,你自己也说了,贤王是做大事的人,既然是做大事的人,又怎会为你这颗无足轻重的棋子而耗费心神,甚至是得罪端王。”
心中本就很慌乱,听苏墨钰这么一说,更是不安,“谁说我是无足轻重的棋子?贤王还有用得着苏家的地方,而我是苏家长子,只有我能替贤王拉拢苏家。”
苏墨钰一声冷嗤,蹲下/身,与苏庆生平视:“苏家长子?到现在,你都还做着能成为一家之主的美梦啊。”她毫不掩脸上的轻蔑:“区区一个姨娘所生的下贱庶子,你凭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赤/裸裸的侮辱,让苏庆生怒吼出声:“苏墨钰,你是嫡子又如何?谁不知道,你天生愚笨,只是吃喝玩乐,是奉天人人厌恶的纨绔子弟,你又有何资格继任家主之位?”
她蓦地笑了,“你说的都没错,但就是我这样一个天生愚笨,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将你送进了刑部大牢,送上了黄泉之路,你可服气?”
“苏墨钰,我不会死,不会死的!”苏庆生又激动起来:“芷兰,芷兰可以救我,她可以为我证明!”
“芷兰?”苏墨钰歪着脑袋,似乎在想这个芷兰是谁,随后打了个响指:“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你刚娶进门的小妾吧?啧啧啧,你让我说你什么是好,明明是个渣男,却还要学别人做痴情汉,什么芷兰啊,人家的真名叫胡嫣,姓胡,知道吗,与狐狸的狐同音。就是她告发你,说苏郎中见她貌美,将她强抢入府,为了独占她,还派人将她的夫君活活打死,她一介孤女,夫君身死,无依无靠,为了活下去,只能委屈自己讨好你,幸而苍天有眼,你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也算是为夫君报了仇。”
苏庆生完全傻眼了,什么胡嫣,明明是芷兰,那一天在街上,是她抱着自己,求自己救她一命的,怎么反过来,变成了自己强迫她?
“我不信,不信!我要见芷兰,让芷兰来见我!”
苏墨钰站起身,怜悯地看着他:“都说了人家叫胡嫣,不过你若始终不肯从梦里醒来,我也不强求。”她把玩着披风的系带,忽地前倾了身子,将脸凑近牢门,以一种诱哄孩童睡觉的口吻道:“我有一个秘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原以为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不过看你马上又要死了,突然想要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你。”
苏庆生抬起头,昏暗的牢房内,头顶上方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孔,宛若地狱的幽冥厉鬼,恐怖至极。
“其实,我根本不是苏家三少,而是异世来的一抹幽魂,所以,你不是败给了苏墨钰,而是败给了我。”
第105章 仇一定要报
吏部郎中的职位不高也不低,朝中有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苏庆生刚一落马,就有不少官员上本自荐,为吏部郎中这个职务争得头皮血流。
作为吃瓜群众,苏墨钰始终置身事外,你们争你们争,争得越欢越好,这样她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接下来的事。
或许是看在苏太师的面子上,苏庆生虽犯下了重罪,却并未于菜市口当众砍头,只赐了一杯毒酒,保留全屍,还允许苏家家眷前去收尸,算是给足了体面。
体面么?
人都死了,还要体面做什么。
苏墨钰从来不认为面子能当饭吃,比起脸面来说,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迫不得已时,她宁可用脸面换安宁,用尊严换性命。
毕竟是犯了大罪,苏庆生的葬礼,只草草举办,朝中官员一个都没有来。
或许,苏庆生直到临死前,都不相信自己会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
方氏遭受丧子之痛,整个人显得憔悴了不少,原本丰腴的身材也变得消瘦起来,脸容浮肿,再也不似从前的娇娆。
苏墨钰走进灵堂,拿起三支香。
原本形容枯槁,坐在火盆边的方氏猛地站起来,便欲冲苏墨钰冲过来:“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苏墨钰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了方式冲自己抓来的手:“姨娘这是何意?身为兄弟,我自该前来为兄长上一炷香。”
只是那一下子,便耗尽了方氏所有的力气,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着苏墨钰,嘶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庆生是怎么死的,苏墨钰,你好狠的心,纵有千错万错,他都是你的兄长,你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苏墨钰做无辜状:“姨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明明是大哥自己不知收敛,得罪了朝中权贵,怎么能把他的过错推到我的身上?就算大哥再如何苛待我,仇视我,我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再者,姨娘也知道,大哥生前一直在为贤王殿下做事,下旨赐大哥毒酒的人便是贤王,我就算有心想要陷害大哥,也没那个本事能收买得了贤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