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幽静黑暗,充斥的是季平舟懊恼的自责,对从前,对所有错误的决策,他都无比后悔。
裴简不知该怎么安慰季平舟。
在他的立场上,禾筝是没有份量的,无论如何,他都是站在季平舟那边替他说话的,“舟哥,你们结婚,她是要付出些什么的……而且,她现在也能回去了。”
这时候。
季平舟才发现,他们比他要铁石心肠多了。
“她可以不跟我结婚,是我需要她。”
眼睛刚恢复那会儿。
他的确太需要她了,看到她的时候都是甜丝丝的,那是他前二十几年都没有过的感觉。
是他一定要娶她。
不是她一定要嫁。
场馆内的表演还在继续,很浅的声音飘出来,塞满了季平舟的耳朵,是好听的音乐,可他却闷的不行。
他沉默下去,低着头,许久之后才呼出一口气。
面目冷清,声音也冷,“等会你送季舒回去。”
裴简“嗯”了声。
“那方小姐?”
“我送。”
-
他们坐在两台车上。
等着表演结束。
大批的观众从里面鱼贯而出,昏暗的道路很快被塞满,里面却没有季舒,也没有禾筝。
她是演出人员,是要逗留一会儿。
季舒为了等她,大概也会晚一点出来。
季平舟跟裴简都很有耐心,谁也没有去催促,都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她们笑着出来,一起分享着禾筝第一次表演成功的喜悦。
月亮陷在了夜晚的乌云后。
透过车窗看去,颜色更深,季平舟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审判席上,等待禾筝笑着出来,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可她们出来的时候。
他又释怀了。
现在这样,他应该为她高兴不是吗?
季舒先看到了裴简的车,挽着禾筝过去坐,季平舟的车分明就停在不远处,就在同一片视野地,她们却都没有看见。
只因陷在过于愉悦的情绪里。
所以没注意。
季平舟只能打响喇叭。
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吓的场馆最后出来的三个人为之一怔,齐刷刷看了过来,也都认出了季平舟的车。
最害怕的还是惠柔。
下意识就往她们身后缩了缩。
禾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是不怕季平舟的,就算撒谎了,也可能解释,理由还有很多可以选。
“我过去吧。”
她主动站过去。
季舒却不放心,“能行吗?要不我过去解释解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就是因为不是大事,所以不用害怕。”
禾筝是这样想的。
她反倒心情愉悦,以为只要能哄哄季平舟就好了。
每次犯错,也都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车门是锁着的。
禾筝弯腰敲响车窗。
听见门锁落下。
她拉开车门,回头还对她们挥了挥手。
车内空气干净,比嘈杂的场馆内要舒服的多,禾筝脸上带着淡淡的标准妆容,睫毛是翘的,唇是水红色,很提气色,眉毛也被化成了柔和的柳叶眉,很细的一条,头发没弄干净,留着一些碎发挡在脸上。
她穿着黑裙子坐在切割的光芒下时。
就是这张脸。
眼睛都是明亮的。
这妆是化妆师统一给的,可带在禾筝脸上,就是与众不同。
“你怎么来了?”她对撒谎的事情只字不提,挂着笑在肩上,那笑太纯粹了,纯粹的让季平舟舍不得泼冷水。
但他又难过。
难过到尽管极力在掩饰了,可看着禾筝的眼神还是带着伤痛。
禾筝宁愿他责怪自己。
也不要这样。
她僵了下身子,“……怎么了?”
伸出手,她想去碰季平舟的脸,才碰到,便发现了,他的皮肤是冰凉的。
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禾筝发觉他的异常,开始解释,“只是他们觉得我是走后台的……我不想让别人这么认为。”
每首曲子,她都用所有挤出来的时间练习的。
喝口水的时间都吝啬着。
才能练成那个样子。
如果让季平舟来,有人认出他的话,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禾筝说的太多,他也不会听。
他眨眨眼,瞳孔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我也喜欢听那些,以后能告诉我吗?”
没有想象中的责怪。
也没有严词厉色。
禾筝欣慰多了,手也跟着下垂,季平舟却急忙拉住,贴在脸上,“先说,行不行?”
“……不行。”她没有开玩笑。
明显的,季平舟手有僵硬下去。
禾筝在这点上,不太想退让,“我可以把琴带回去,你想听什么,让你单独听。”
“我听不懂。”
这是他难过的。
好歹也是从小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可偏偏跟季舒一样,对音乐不感冒。
看他垂着眉,委屈的小模样,禾筝笑出一声,抓了抓他的脸,“听不懂又怎么了?听不懂也能听啊。”
“可以吗?”
“可以。”
她是确定的。
这样说了季平舟才稍有了愉悦。
有些激动地将禾筝抱进怀里,抱了很久也不肯放开,不吭声,渐渐的,禾筝甚至以为他要睡着了。正要把他推开,却感觉脖颈有了点湿润。
那是他在流眼泪。
她有些错愕。
分明都商量好了,不该这样。
拍了拍季平舟的背,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季平舟,唇贴在他耳边,“哭什么?几岁了,你怎么成哭包了。”
他声音的确颤,还埋着哭腔。
“对不起老婆。”
他迟来的道歉让禾筝不知滋味,不高兴,也不难过,更不用惆怅地感怀些什么,“真对不起我,就先起来,压得喘不过气了。”
这么说了。
季平舟才依依不舍地坐回去。
眼睛是通红的。
禾筝叹息一声,“百年一见,快别难过了。”
“在老婆面前难过,不丢人。”
他还挺有道理的。
禾筝不知该哭该笑。
“是是是,咱们快回去吧,我要饿死了。”
不,应该是他的儿子要饿死了。
季平舟坐回去开车,“这就带老婆去吃庆功宴。”
“什么啊?”她皱着眉,“这算什么,没什么好庆祝的。”
“要的。”
他很认真。
“以后你演出我不能去看,只能等你结束了,给你庆祝,这样也不行?”
真怕他又闹起悲伤情绪。
禾筝附和下去,“行,少爷说的话,谁敢不听?”
车开在月光洒满的路上,他笑着,“还能有谁,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