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燕京已经看不到雪,连雾也罕见,晴天时分甚至有些暖意,温度渐声,连车厢里的暖气都充足的往四面扩散。
一股股的热从方陆北脚底攀升。
距离医院只剩下两个路口,走到车辆稀少的小路,他忽然按住季平舟的手,“等下。”
车在会被贴罚单的区域停住。
停稳了。
他的心绪也才安静下来,不再那么吵闹,反而能有一段冷静思考的时间,但这时间又太短,还是像在驱赶着他。
“你到底去不去?”
季平舟都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
方陆北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丝毫不避讳地抽起烟来,季平舟降下车窗,让烟味出去,也不催促他,神态已经慢悠悠的。
天边分明是阴沉的。
可他却好像能看到一轮逐渐湮灭的夕阳在往下落,光正一点点的在收拢,在方陆北心里收拢。
那支烟的时间太久。
抽到一半他才想到开口问,“你们干嘛都瞒着我?”
“你自己心里有数,不用问。”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也知道孩子对于他来说是负担,是累赘,是他往后快意余生的绊脚石。
乔儿是这些女人里最通透最有自知之明的一个,她不愿意用这个孩子博取同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怨妇,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法子。
这下连之前的那些试探也有了答案。
方陆北自诩聪明过人,可在这件事上,他蠢不可及。
那天竟然还沾沾自喜,现在回想,恨不得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车停在路边。
来往的车辆掠过,他们却原地不动,季平舟也不催促,把决定权交给他。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谁都没办法逼迫他。
时间过得有些快,方陆北这行为更像是在拖延时间,烟快抽完他才甩了一句,“要命死了。”
季平舟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就当不知道。”
“那还是人吗?”
连他自己也知道,季平舟指了指液晶屏上的时间,“那你在这拖什么?”
“别催别催,”方陆北皱着眉头,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他不得不承认,走到这儿的确是退缩了,得知怀孕的是乔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过去拦下来,可走到了一半,又怯懦地止了步,“可我真没想过要孩子。”
“那就回去。”
“别说别说,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再想下去等你到了人也从手术室出来了。”
着急赶着去本来就是为了阻止。
去晚了,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方陆北也将车窗落下,手伸出去,烟丝随风漾开,纷飞到看不清的地方,他轻出一口雾白的气,“我还没做好准备,可要是乔儿,真不忍心,我承认是喜欢她,可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你有完没完?”
“说句混蛋的,我想跟她在一起,但真不一定能一直只跟她在一起……以前我是真没想过就跟一个女人……”
“那以后要是没她呢?”
“也不行。”
话才将落。
车身忽然打着火,声音在耳中被无限扩大,在方陆北听来恍若一声轰鸣,炸灭了他所有的迟疑思虑和犹豫不决,季平舟也不再听他废话连篇,重启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方向驶去。
方陆北眼中落着惊恐神色,侧眸看他,“你干嘛,我还没准备好。”
“等你准备好,天也亮了。”
不知道季平舟什么时候车技变好,变道超速成了一把好手,连续过了几辆车都不眨眼,眸光也莫名变得坚毅。
那样子让方陆北不禁抓住了安全带,轻咽干涩的喉咙,也下了决心,“死就死吧。”
大不了就是以后再也没有被女人簇拥的幸福日子。
他闭上眼,沉沉的换气。
-
楼层在八,电梯里挤挤攘攘许多人,大多是结伴而行的,方陆北被挤在角落,虽然思绪万千,但没有想过要逃,走到这里了,他只祈祷手术没有那么快,乔儿还没事。
大堂里满是悠哉悠哉陪伴的家属。
禾筝坐在中间的休息区,四人椅,桌上放着些术后药品,她正低头在看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竟然有弧度。
冲出来的第一秒,方陆北便看到了她那副轻松自在的姿态。
哪里能不怒。
季平舟还没跟上,方陆北便冲过去活生生将禾筝从椅子上拎起来,她手心打滑,手机掉到地上被摔了个稀碎,来不及心疼,便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死丫头,几天没教训你你长本事了是吧,敢拐人来医院,你看我待会不教训你,乔儿呢!?”
这人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犹犹豫豫的样子。
这是要将罪都推在禾筝身上,她一点都不惊讶,早知道这事如果露馅,方陆北怪的肯定是自己,“你先松开,疼死了!”
从后跟上去,季平舟看到禾筝因为疼痛而绞在一起的面孔,忙上去推开方陆北,顺手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还给禾筝,将她挡在身后,“你有这功夫不如去问问人。”
方陆北这才被点醒。
禾筝却擦了擦手机落灰的屏幕,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你还装傻。”方陆北要忍着才能让自己不去抽她。
季平舟也回头以询问地眼神看着她,声音自动压低压柔,换成气声,“乔儿不是来做手术吗?他知道了,这才赶过来拦着的。”
纵使了解了全部。
禾筝也没有因此而表现出太过激的表情,反而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淡。
看向方陆北时,有打量,“你知道了?”
“你说呢?”
“那你来是想干什么,接做完手术的乔儿,还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他本就做不好判断,被禾筝这么神智清醒的语气一问,更是乱,但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没想后悔,“你不是说废话?当然是要留下来,你们一个二个挺厉害的,我的孩子,你们倒能替我做决定了。”
越说越激动。
甚至惊动了周围的人。
方陆北还想冲上来,却被季平舟挡住,他的怒气只能在周边盘旋起来,“等我找到她,我先教训她,再来教训你。”
“留下来?”禾筝好似听不到他的威胁,容情落着哀婉和试探,“你确定?”
“对啊,人呢!?”
他都快要急死。
人在原地徘徊打转。
可面前这两人却好似突然没有了血肉,冷的要命,尤其是方禾筝,就是怎么都不说乔儿在哪儿,方陆北急得攥了攥拳头,没走到这里时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会这样焦灼烧心,到了这里,才意识到他有多害怕失去。
忽然跨出一步,他本想去拽禾筝的,可胳膊肘才打弯,还没伸出去,乔儿不轻不重的嗓音便从背后阻止了他,“你们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