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辗转反侧的夜晚
黑暗中,希丝卡捂着发涨的脑袋支起身体。睡衣沿着肩头滑下来,她头疼。是的......她头疼,她梦到了不堪入目的画面,是她过去返回友人的营帐时见过的那种不堪入目的画面。不仅如此,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她还是能听到让人反感的声音。
那个叫卡莲的修女原本只会在夜间静静地祈祷,今晚却和那个该死的巫师爱-抚个不停,在激情的驱使下发出甜腻的喘息,还有不断响起的甜言蜜语。这迷乱的声音在刺激她的理智,从她就着烛光翻书的时候他们相互舔舐的声音就在响,现在,她从噩梦中惊醒了,这声音还在响,而且还变得越来越剧烈了!
见鬼!你们能别把那该死的床摇得这么大声吗?我要震塌这屋子警告他们!警告不要刺激受困于刺杀到处布满揭示术的女巫师!
她承认,那个叫卡莲的修女的确值得尊敬,尽管嘴有点毒,可拖着劳累的躯体照顾伤患却从来不会喊一声累,只会默默躲在角落的阴影里服用剂量过度的药物。正因为如此,她才感到荒谬,如此荒谬。这样的人却和萨塞尔走在一起,简直像是最荒谬的故事成了现实。
荒谬到让她怀疑自己的记忆。
是的,萨塞尔的确是变了,多少有那么一丁点儿责任感了,但有一点他没变,那就是他还一如既往的滥情。
难以想象的滥情。
希丝卡多希望那天她没有背着趴在地上快死的某人回帝国营地。也许那样她就不会因此认识玛丽亚,还有她的许多其它朋友,但她至少不用眼睁睁地看着从自己的挚友把军队里乱七八糟的性-关系当真,甚至还差点就完全陷入其中。
也许她该庆幸他不负责任的消失?
希丝卡拖着疲劳的身体来到狗城的小山上,把她过去随身携带的睡垫也拖了过去,迎着夜风抖了一阵灰,才摊在冰冷的岩石上。她把陪了自己一百多年的老式帆布帐篷扎在那棵孤单而茂盛的老针叶树旁黑漆漆的泥土上,这棵树长在山的边缘,更低处是陡峭的悬崖和一片广阔的破碎山峦。
这里,她心想,这里能看到被萨塞尔和莱伊斯特戳成蜂窝后倒塌的山脉......没有人迹,也没有废墟,只有那盖着一层积雪的、空荡荡的岩石堆,一切似乎都远离了这里,一切似乎都远离了她。希丝卡喜欢这种感觉。
她靠在针叶树下,把帐篷里的旧背包也拖了过来。这背包也跟随她许多年月了,原本已经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发了霉,但她把这玩意保养的很好,针脚也都是她一点点重新缝的——像个老裁缝那样。
这是她的记忆,还有她的偏执,也意味着既她不愿意回头也不愿意等候的理想。
希丝卡把背包拿到腿边,自己蜷着腿坐在厚实的松针上。尽管盖了层布,可还是有点刺人,但她喜欢这种刺人的感觉。这能让她感到清醒。她在包里翻出来几本借阅的书,还有她记录至今的手抄本。她还找到一本前阿拉桑时代提萨学派法师对话录,拉丁文译本,由帝国的宫廷黑巫师涅尔塞·伊斯特里亚署名,是她刚从本地图书馆里借来的。
她哼了一声,想到给这玩意署名的是萨塞尔她就默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告诉她萨塞尔另一个身份的是阿尔泰尔——塞米拉米斯管她叫阿尔卡,但她不怎么习惯叫别人简称——萨塞尔署名的很多文献她都翻阅过。想到这人如此滥情还取得了这种成就她就心情恶劣,简直就是在嘲笑她那些缺少才能的挚友。
希丝卡哼着从碎月之年那个河口支汊的渔夫学来的小调,捏着大衣的衣角,拿着缝衣针,用嘴抿着红线,把线开了的衣扣细心地缝好。缝完之后她不由得嘲笑自己的无聊,拿以前的习惯干高阶法师本来不应该干的事情?她跟个老裁缝一样,细细剪掉多余的线头,把头枕在树干上,把帽檐拉低,把书放在自己胸口,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躺在野地里做白日梦的农奴。
我还真不像个高阶法师啊?
然后她把萨塞尔署名的对话录翻开,从背包里掏出几张羊皮纸。她打开羊皮纸卷,翻到自己这几天正在记录的一系列潦草词句,每个词句都是咒文的推演,和其它咒文用草草划成的线连在一起,有的只连接一个词,有的则连接两个词,或者更多。作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和更多是象征意义的帆布帐篷、大衣还有老式睡垫不同——这张推演咒文的羊皮纸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用几块石头压好羊皮纸后,希丝卡开始琢磨起这本对话录,安详地在静谧的夜晚翻阅魔法师们遗留的智慧。在如此漫长的攻城战过后,她又一次和书本独处......又一次?不,应该说是终于才对。
希丝卡不会说读书,只会说她在翻阅一本书。对她来说,书是不可能去读的,翻开书的那一刻,就是将她的灵魂写到这本书里。她能品味到的不仅仅是著书者用笔留下的个人印记,以及她对那些她尚未拥有的印记体会到的羡慕,更是长久地让她的灵魂跟随另一个人的心智前行。如果不能体会到书中最深刻的含义,那她翻这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挚友曾指责她翻书时完全沉浸其中,别说是应付对话,连吃饭和睡觉都会忘记,但对她来说,将灵魂写进书里本身就是最大的放纵。她喜欢体味记录在文献中的思想和希望,日常的琐碎对话完全不可能与此比拟,——它们甚至比它们的作者本身更有意义。
这就是她为什么没注意到萨塞尔在翻她的羊皮纸。
“你知道我在你空荡荡的房间门口敲了多久门吗?”萨塞尔边说,提着木炭在羊皮纸上勾勾画画,写下批注和修改意见。“你明明离开了,还在里面布满了隔绝术和揭示术,装作有人的样子。”
“不知道,这和我没关系。”
他柔和地一笑,表示对此毫不介意,并盘起腿坐下来,用手拍掉羊皮纸上的雪花。“关于这个巫师集会的问题,我暂且只能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