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当然知道利害,一个劲叩头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招,我招。是,是二姨娘张氏指使的,这砒霜也是她给我的,郭姨娘死了之后不久,张姨娘说山儿是孽种,不能留着,给了我这一小包砒霜,让我每天给小少爷服一点点,慢慢毒死他,别人就不会发现了。那些银子也是她给我的。说事成之后还要给我二十两银子赏钱。”
杨秋池问吕氏:“二姨娘给了你多少砒霜?”
吕氏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一两”
杨秋池拿起那包砒霜看了看,差不多还有三四钱,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下毒的?”
“三姨娘死之后不久。”
“那都差不多两年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呢?”
“我不敢放多了,生怕一下子毒死了,怀疑到我,所以每次只用小指甲挑一点点,有时候见少爷快不行了,就不敢再放。等他好些了又才继续下毒。就为这个,二姨娘还说我没用,催我快些毒死山儿,可我真下不了手啊。”奶妈哭了起来。
杨老太爷听罢,差点气得昏死过去,大吼道:“反了~!简直是反了~!”一迭声叫庞管家去拿二姨太。
庞管家带家丁跑出去,片刻功夫,将二姨太揪着头发拖了来。二姨太的女儿杨艾筱也哭着跟在后面来求情。
二姨太张氏看见奶妈吕氏,还有那些银锭和一小包砒霜,虽然脸色发白,却矢口不认,一口咬定是奶妈吕氏胡乱攀供。
杨老太爷见张氏抵赖,更是恼怒,吩咐庞管家用家法。庞管家跑出去拿来一把长长的皮鞭。劈头盖脸狠抽二姨太。这也正是宋同知希望的,有杨老太爷代劳,当然也乐得轻松,也不干涉。
看来这庞管家经常执行家法。这皮鞭打得又准又狠。却不伤要害,疼得二姨太满地打滚,惨叫不已。
二姨太的女儿杨艾筱趴在她娘身上,用身体挡皮鞭。苦苦哀求杨老太爷饶过她娘。杨老太爷已经气疯了,吩咐一并打。结果杨艾筱也挨了几鞭子之后,看见自己这样没用,赶紧躲开了。跪在一旁哭着向他爹求情。
二姨太终于被打得昏死过去,又被家丁们用冷水浇醒。但二姨太还是拒不认罪。
杨老太爷吩咐再上两个家丁。一起打。三人皮鞭如雨点般落下,很快就将二姨太打得又昏死了过去。浇醒之后还是不认罪。
也许,这二姨太已经看清楚。这件事情只有她和奶妈知道,一对一的口供。只要自己不认,就没有办法定她的罪。
虽然明朝刑讯逼供是合法的,但杨秋池见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就要打死了。如果使用锦衣卫牛千户地断指逼供大法,估计没几个人能经受得起,应该有用,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杨秋池还是不希望使用那种逼供方式来获取口供。
杨秋池分析,这吕氏将银锭一直保存在暗格里,那么多钱她用了肯定会引人注意,再说了,还没有毒死小孩,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这银锭她还不能用。因此,这银锭放在暗格里之后,应该没有人动过,这就是说,如果这银锭是二姨太给的,肯定还留有二姨太地指纹。这种金属表面残留地陈旧指纹能保持很多年。
不过,指纹鉴定只能帮助自己明确凶手,但由于在明朝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所以这个鉴定并没有证据意义。
还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查毒源。
杨秋池叫庞管家他们先不要打了,先将二姨太张氏押下去关押。等张氏被押走之后,杨秋池问庞管家:“咱们杨家村有没有卖砒霜的?”
庞管家打得一身是汗,躬身回答:“回禀杨公子,咱们村里没有卖砒霜的,要买砒霜只有到广德县城药铺去买。”
杨秋池点点头,又问宋同知:“伯父,广德县有几家药铺卖砒霜?”
“有三家。”宋同知对广德县很熟悉,他不知道杨秋池为何有此一问。
宋芸儿却已经猜到了,惊喜地说道:“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猜想,这张姨娘是从广德县买的砒霜然后交给了奶妈吕氏?”
杨秋池赞许地微笑着点点头:“聪明!就不知道已经过了两年,这店家还记不记得二姨娘去买过砒霜。”
宋同知也明白了,高兴地说道:“这,这一点不用担心,只,只要是她在广德县买地,就能查出来,因,因为药店出售砒霜这类毒药,要明确登记清楚购,购买人情况,如果药用的话,要,要凭郎中地处方,如果用来灭鼠,要凭里正的身份证明。否则,卖,卖出的砒霜出了问题,店家、郎中、里正都要缘坐的。”
原来明朝对毒药地管理还是挺严格的(不过还是比不上现代,我国现行法律已经将私自买卖有毒物质直接规定为犯罪)。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查一查那时候的登记,就知道了。
宋芸儿又想起一个问题:“那她叫别人去买地呢?那不就查不清楚了吗。”
杨秋池摇摇头:“象这种投毒杀人的事情,经手地人越少越好,不大可能假手他人。”
有了破案线索,宋同知很高兴,决定亲自回广德县去查,顺便叫广德县衙门的人来一起侦破这个案子,缉拿人犯。杨老太爷派了几个家丁保护宋同知一起去广德县。
宋同知临行前嘱咐杨秋池继续查郭氏被勒死的案子,说自己查到结果会立即返回,不过,估计也要到晚上才能回到杨家村了。
没想到这居然是个案中案,查山儿是不是杨老太爷的儿子的案子引出了三姨太被杀案,查三姨太被杀案又引出了山儿被投毒案。
这三个案子中,杨老太爷最关心的。还是第一个案子,如果查清楚山儿是他杨老太爷的儿子,那儿子的娘被人勒死以及儿子被人投毒地这两个案子,才会引起他的关注。否则。假如这山儿本来就是个孽种。他被人投毒和他娘被人杀都不管杨老太爷的事情,或许还会说杀得好呢。
现在看来指使奶妈下毒毒死山儿的人,很可能就是二姨太张氏,动机当然是争风吃醋。生怕三姨太生了儿子,在杨家地地位高过自己。既然她能下狠心杀死小孩。当然也能下狠心指使奶妈杀死三姨太。所以,三姨太很可能是二姨太指使奶妈勒死地。
但奶妈一直拒不承认是自己杀了三姨太。杨秋池决定利用下毒案对吕氏的心理影响,再次提审奶妈吕氏,希望郭氏被勒死案能有所突破。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所以这一次杨秋池不刑讯逼供,而是用攻心战。
没想到。无论杨秋池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吕氏,反正杀一个也是死。杀两个也是死,为什么不一起认了呢,甚至连好汉做事好汉当都说出来了,吕氏还是不认罪,一直喊冤,说自己地确没有勒死三姨太。
杨秋池没辙了,这吕氏抵死不认,看样子也不像是说谎。那就奇怪了,难道真的是鬼来去无踪,勒死了三姨太吗?
既然奶妈不认罪,那再回过头重新提审一下二姨太张氏,看看她是否能良心发现,承认了这个罪。不过,就算地确是二姨太指使奶妈勒死了三姨太,她既然不承认下毒案,当然更不会承认勒死三姨太案。
提审了二姨太之后,果然不出所料,二姨太不仅否认指使奶妈下毒,更是断然否认自己指使奶妈吕氏勒死了三姨太。
三姨太被杀案的侦破又陷入了僵局。
杨秋池需要好好想一想,问题出在哪里,小阁楼里的两个人都不是杀人嫌疑犯的话,那三姨太郭氏又是被谁杀地呢?外人又如何能进入门窗紧锁的房间杀死郭氏呢?
杨秋池在杨家大院里踱着方步思考着,宋芸儿不敢打扰,紧跟在他身边。
锦衣卫贴身护卫南宫雄则跟在他们两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影随行。自从昨晚上杨秋池遇鬼摔倒昏迷,南宫雄便寸步不离,前面有夏萍地前车之鉴,他可不想步其后尘。
虽然昨晚上的事情是杨秋池没打招呼就私自离开保护范围跑进闹鬼地小阁楼,严格的说怪不到南宫雄,而且杨秋池也没有责怪南宫雄,不过,南宫雄自己内心非常清楚,杨秋池是纪大人乃至皇上寄予厚望能摧毁建文余党的人,要保证绝对的安全。
自己之所以没事,那是因为杨秋池昨晚上是有惊无险,如果真正要出什么大问题,自己绝对跑不掉,如果杨秋池死了,自己百分之百要陪葬,这是李公公早定下的铁的规矩。
所以,南宫雄很幸庆杨秋池没事,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和宋芸儿一样当起了杨秋池的小尾巴。
杨老太爷和庞管家也跟在杨秋池后面,期待着他灵光一闪,有所发现。
杨秋池到底不是一休哥,脑袋上转两圈就能想通问题。他把杨家大院转了个遍,脑袋都要想破了,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
杨秋池又转到了闹鬼小阁楼二楼,也不跟后面跟随的人说话,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发呆。
天开始下雪了。
从早上开始,天就一直是这样阴沉沉的,到了现在,终于下起了大雪。
雪下得很大,寒风夹杂着雪花,卷得满天都是,才一会工夫,房顶上,院子里,都铺满了厚厚的白雪。
杨秋池想不通案件,眼看下雪了,干脆不想了,趴在走廊栏杆上看雪景。
宋芸儿也趴在栏杆上,陪着杨秋池。杨老太爷和庞管家站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但见他们两不说话,便也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下雪。
其实也没法安静,因为寒风凛冽,呜呜的。抽在人脸上生疼。
杨秋池感叹了一句:“好大的雪,好劲的风!”
“是啊,”杨老太爷站在杨秋池身边,看着外面的大雪。咱们杨家村在山腰。前面是空旷的田坝子,没有阻挡的东西,一年四季风加雨雪,这大风刮得呼呼地。尤其是冬春这几个月里,这寒风能把石头都吹跑。”
庞管家在一旁也附和道:“是啊。咱们村刚好在风口上,刮起风来,老百姓最受苦,房顶上的稻草一阵风就全没了。石头都压不住,可怜着呢。”
杨秋池也感叹道:“是啊,这么冷的天。房顶稻草被吹掉了,本来就没钱买炭火。那寒风夹着大雪卷进房里,那还叫人怎么活啊。”
说到寒冷,杨秋池不由机伶打了个冷战。他最怕冷了,虽然穿着厚厚的皮祅,戴着厚厚地棉帽,可这寒风简直就象是从地狱里冒出来地,多厚的衣服都挡不住。
宋芸儿身有武功,不怕寒冷,看着杨秋池冻成那样子,嘻嘻一笑:“哥,咱们回屋烤火去吧,要是把你冻坏了,嫂子回来可要给我白眼看的。”
杨老太爷也笑道:“是啊,贤侄,咱们到暖阁去烤火,再烫两壶好酒,弄几样小菜,边喝酒边赏雪景,怎么样啊?”
杨秋池是个酒鬼,一听杨老太爷说得诱人,不由得骨碌咽了一声口水,连连点头称好。
杨老太爷带着杨秋池等人来到杨家大院的暖阁,从这里推开窗户就可以俯视大半个村子,看见远处地田坝。
房里放了好几大盆炭火,烧得旺旺的,关上大部分窗户,只开几扇背风地窗户透气,这暖阁里便如同春天一般温暖了。
宋芸儿连称好地方,紧挨着杨秋池坐下,房间里暖和,杨秋池感到有些热,宋芸儿便帮杨秋池脱了皮祅和棉帽。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太空棉丝棉,这皮祅和棉帽那可是正儿八经棉花做的,虽然暖和,却重得很。这一脱下来,杨秋池顿时感到身体轻松了许多,不由自主在场中伸胳膊伸腿乱打一气。逗得宋芸儿哈哈大笑。
宋芸儿笑着说:“哥,你别在那乱舞了,你要是想学武功,我可以教你呀。”
杨秋池一听,连连摇头:“我不干,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累都累死了,再说了,反正有你当我的贴身保镖,我自己受那罪干什么。”
“那要是我不在呢?比如昨晚上。”
“那你随时跟着我,寸步不离,不就行了吗?”杨秋池逗她。
“寸步不离?”宋芸儿嘻嘻一笑,“我又不是你的妻妾,怎么寸步不离?”说完这话,宋芸儿才感到有些话中有话,容易让人误会,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
杨秋池可不敢和她开这种玩笑,万一人家要当真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地。虽然说宋芸儿的确很不错,人美,武功又高,就是跟个男孩子似的,不是自己理想地那种女人。杨秋池更愿意把她当成亲妹妹或者好朋友。
再说了,自己现在可不敢随便乱纳妾,那个女贼神出鬼没,武功无人能敌,而且有专偷自己的小妾地嗜好,如果自己把宋芸儿纳了,别到时候她把宋芸儿也偷走,连面都见不到,那就亏大了。
杨秋池说道:“你是我妹妹,有什么不能寸步不离的,那天我们两还在一个房间睡过呢。”
“那是特别情况,没别的房子了啊,幸亏那天咱们住在一起了,要不然,被敌人砍了脑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说起在北哨村那天的惊险,宋芸儿兀自有些心有余悸,她的注意力便也因此被转移开了。
杨老太爷一听,很感兴趣地问道:“遇到敌人?怎么回事呢?”
宋芸儿便滔滔不绝吹起了那天遇敌的经过。
丫鬟们已经将酒温着,准备好了下酒小菜。杨秋池和杨老太爷一边喝酒一边听宋芸儿摆龙门阵。
吹得高兴,宋芸儿也端起酒喝了起来。几杯酒下肚,热血沸腾,吹得更是神乎其神,把杨秋池简直吹得跟未卜先知的神仙一般,连杨秋池都觉得自己都很佩服自己了。
屋外北风肆虐,屋里春意盎然。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
天黑不久,宋同知等人终于冒着风雪赶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广德县罗县丞和数名捕快,另外还有一个小老头,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个做买卖的。
宋同知升任宁国府同知之后,广德县还没有新任县令,便暂时由原来的罗县丞代理县令。
庞管家和仆人们将宋同知、罗县丞等人领到了暖阁。
宋同知虽然头顶堆满白雪,脸上冻得跟老胡罗卜干似的,却满面春风。一看他这神情,杨秋池一块石头落了地,事情肯定很顺利。
果然,宋同知都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花,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帐本,递给杨秋池:“找,找到了,这是帐本!二姨娘张氏是在姜,姜掌柜的药店买的。我,我把姜掌柜也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