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铭面色几变,最后还是板着一张脸,什么都没有说。
慕倾袂也没有再继续逼问,一则因为陆泽铭是陆橘的父亲,他必须做到尊敬,二则是因为,如果这件事真的对陆橘有很大的影响,那他作为陆橘的父亲,就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他为什么如此敌对自己,慕倾袂并不在意。
毕竟想娶的人是陆橘,又不是他。
慕倾袂直接带陆橘去了帝都最好的皇家医院,之前几次三番被陆橘推脱过去,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小而化之了。
远方接到陆橘之后立刻展开了专家会诊,详细查询了陆橘的疾病史,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一名专涉心理方面的专家出面回话。
“据我们研究,陆小姐以往没有重大疾病史,这种颅内疼痛的状况也并非是任何器官病变引起,这样的情况,我曾经在国外参与国际救援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城镇里遇见过,陆小姐会这样,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可能是,精神受过创伤导致的间歇性应激反应……”
专家的话永远都是冗长而干涩,慕倾袂却听得无比认真,并且同时注意着陆泽铭的反应,他发现专家说到‘精神受过创伤’时,陆泽铭的表情明显不对劲,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紧张和痛苦绝不是错觉。
疑问也在心底丛生,陆橘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陆橘醒来的时候,入眼便是白森森的四面墙壁,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虽然明显做过空气清新的处理,但也无济于事,陆橘对这种味道太过敏感了。
今年简直就是住院重灾年,隔三差五就往医院跑。
陆橘重新闭上眼睛,她不想看见这里!
“醒了?”
慕倾袂坐在床边,本来就时刻在关注着陆橘是否有醒来的迹象,在发现她睁开眼睛却又闭上之后,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醒了就不要再睡了。”
陆橘闭着眼睛,心想她昏迷之前看见了慕倾袂的事情果然是真的,那她父亲呢?
心间不由得一颤,她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你……见到我爸了?”
慕倾袂点点头,“嗯。”
“……”陆橘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不用猜也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绝对不会有什么令人欣喜地交流,按照她父亲那恨不得将她打包塞进飞船邮出地球也要让她远离豪门的架势,见到了‘豪门’本尊,岂不更是火不打一处来?
“你放心,”慕倾袂看见陆橘微微蹙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医嘱说过不能再让陆橘出现忧思这样的情绪,慕倾袂立即道,“我没有与他争执。”
“噗……”
陆橘轻笑了一声,睁开了眼睛,黑曜石般的瞳仁晶亮地看着他,见他脸上直白地写着名为焦急的情绪,忽然觉得这样的他终于多了一丝烟火气,不由得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那我是不是要夸奖你呀,不吵架的乖宝宝?”
慕倾袂眉梢微挑,任自己的脸被陆橘拉扯变形,“可以,可夸可奖,奖的形式我希望由我来制定。”
他眼底的担忧逐渐被笑意填满,染上了些许戏谑的情绪,陆橘的脸不禁红了,心里暗恼明明是她才是主动调戏的一方,为什么到头来又变成了被动了!
“咳咳——”
一声刻意至极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大概是刻意的幅度太大牵累了肺部,后来就变成了真咳,一声一声停不下来。
陆父在门口咳嗦得弯下了腰,“咳咳咳——咳!”
陆橘忙起身,“爸!”
“……咳,没事,”陆泽铭直起腰,似乎想捡起因为这一串‘假戏真做’的咳嗦而碎了一地的老父威严,只差一撮胡须垂在下巴上让他捋顺一番,眸光看定了慕倾袂,“你出去,我有话要和我女儿说!”
慕倾袂面色淡然,眸光比脸色更淡,闻言不动。
一双幽深如潭的眸子淡定地回望着陆父,即便坐在椅子上,脊背依旧挺直修长,气场丝毫不弱。
空气中立刻充满了火花碰撞的紧张气氛。
陆橘急忙悄悄扯了扯慕倾袂的衣角,试图给狮子顺毛,一边眼神疯狂暗示——你不是说不争执的吗?这算是不争执的样子吗?
慕倾袂:“……”
他从容地收回视线,仿佛一开始目光相撞的事根本不存在。
起身之后,忽然板起陆橘的下巴,在陆橘的唇上咬了一口,在陆橘的脸红成天边晚霞之前轻轻分开,在她耳边低声开口,嗓音低哑魅惑,“不要说太久,我会吃醋。”
声音不急不缓,不大不小,足以让该听见的人都听见。
陆橘:“……!!!”这是我爹!
陆泽铭:“……!!!”我是她爹!臭小子你不要太过分!!
眼看着那抹身影离开病房,陆橘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却又因为陆泽铭浑身散发出来的不悦提起了心脏,陆橘扯起一抹十分牵强的笑,“爸……”
陆泽铭黑着脸,“你离他远一点!”
陆橘苦笑,“爸,我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您不能因为他是豪门就对他心有偏见……”
“小橘!”陆泽铭沉痛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让你离开他,绝不是因为什么仇富的心理,而是因为——因为……唉呀!”
他说不下去,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陆橘目露疑惑地时候继续道,“总之,你跟他绝对不能在一起!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爸!”陆橘眼底的疑惑逐渐被坚定所取代,“如果您无法说出一个确切的理由,那是没有办法让我离开他的。不,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让我离开他!”
“如果你不离开他就会死呢?!”陆泽铭失声道,他的双眼因为激动而瞪圆,一股气匀不上来又开始咳嗽,陆橘在他的咳嗽声里,眼神逐渐变得震惊而不可思议,“您说什么?”
她确实很迷惑,觉得爸爸说出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是加在一起却叫他无论如何也听不懂,“什么叫……不离开他,我就会死?”
陆泽铭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眼神重重垂下来,黏着地盯着地板,不再说话。
他不肯继续说,陆橘却不能不问清楚。
隐约觉得与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病有关,细细想来,这样的情况在以前的确从未发生过,只有进入慕宅之后,再加上前段时间受到的枪伤为契机……
陆橘有些迷惑地扶住头,问道,“爸,我……到底怎么了?”
监控室里,慕倾袂面色严肃地看着画面里一坐一站的父女。
双手修长的手指交叉支于下颔,脸色暗如黑水之渊,对于陆泽铭说出的话,他同样倍感震惊和疑惑,从见到陆橘父亲之后,他就总觉得陆橘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与她的头痛有关,心理专家说陆橘或许曾经受过重大的精神创伤之后,这种疑问逼迫着他必须弄清一切。
所以,他坐在了监控室里。
为了弄清病因治好陆橘,他也再顾不得这样的做法,对与不对了。
病房里,陆泽铭满脸的沉痛与懊悔,眼神里涌动着种种痛惜的色彩,“女儿……是爸爸对不住你,但是,你必须跟爸爸走……”
“爸,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说我不离开他就会死,”陆橘抬起双眸,目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声音也同样的坚定,“但是我想告诉您,如果我真的听了您的话离开他,才会死!”
话语一落,掷地有声。
病房里的男人和监控室里的男人齐齐一震。
便看见她忽然又笑了,笑容如同冬日里万花盛放,带着生命在深渊之中凄然挣扎的绝美,“既然离不离开都会死,那我不如赖在他身边,守住剩下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