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您几位请随我来。”
落后主管几步,一行人走得不疾不徐,杜文瑾旁边一人看了看这方向,不由犹豫地问道:“大少在红酒馆包场,不让‘外人’进,杜少您自然不算,可我们恐怕要算到里面去。这么直接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错啊,你现在还分得清情况好坏了。”
杜文瑾玩笑着,脸上却不以为意,也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便在这时,不远处一道穹门之内传来几声笑语,这边几个人情不自禁步伐一顿,看向杜文瑾——
显然先来的杜家大少等人,是选了最外面的红酒长廊,他们这些人要进去,怎么也得从对方那穹门外经过了。
“看把你们怂的。”杜文瑾笑了一声,稍侧身揽住顾静,勾着唇角轻笑,“陪我去跟大哥问声好?”
顾静受宠若惊,眼底百般情绪飞掠,最后她抿着嘴点了点头:“嗯。”
杜文瑾满意地一笑,转目去看同来的少爷们:“一起进去?”
这帮公子哥尽是神色微凛,客气道:“不了不了,我们在外面等杜少出来。”
“你们啊,”杜文瑾口吻嘲弄,斜飞众人一眼,此间风情尽付一笑而过,“还不如静儿胆大。”
“……”
公子哥们纷纷咧嘴:杜家大少那是出了名的凶威在外,也就对弟弟心慈手软点,这要是跟进去不小心被记了一笔,以后他们被折腾个半死的时候找谁哭去?
此时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穹门外面。
大概因为包场缘故,穹门并未关合,里面三三两两,统共坐了十几个人,皆是三十左右的年纪,风华得体,一看便知是些教养深厚的世家子弟。
之前听见动静,此时其中不少人虽脸上带笑,眉眼却带着被叨扰的不悦,正望向杜文瑾等人。
一时之间,除了杜文瑾和顾静,有一个算一个,公子哥们全傻在了原地,回神之后心里叫苦不已——
就是说怎么会那么巧,坐在正中那个不就是今晚刚回国的方之淮?
而他周围那些,正是各家的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同时也是门外他们这些公子哥或亲或堂或表的兄弟。
同行的还意外,杜文瑾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早有心理准备。
此间他已然笑吟吟地牵着顾静走进去,一直走到长廊正中的沙发前,他停下了脚步。
其他人也停了言语,瞧好戏似的猜测这个杜家出了名的浪荡子得怎么折腾他家大少。杜文瑾却半点出格都不见,笑得妥帖,对着相识的几位世交子弟颔首,然后才转向杜文瑜——
“大哥,这是顾静。我听说您在这儿,带她来问候一下。”
“……”
看着自家弟弟那堪称乖巧的笑容,杜文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长这么大没听对方这么跟自己说过话,他相当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只是没等杜文瑜接茬,这长廊之中,坐在正中素来寡言的那人却第一个开了口——
方之淮抬眼望着杜文瑾,眼瞳湛黑,声线微沉:“…长高了。”
“……”
四周的空气陡然沉寂,门里门外的人多是目光诧异地望向这两人。
——声音还是那个淡漠如许的方之淮的声音,可这开场白实在是亲昵得让他们震惊。
杜文瑾没去理会那些目光里的内容,那人开口后,他才慢慢把视线平移到对方脸上。
然后他的嘴角笑意一点点淡去,直至最后面无表情——长身站在那儿,眼底惊涛骇浪却已掀天而起。
“我他妈……”杜文瑾眼角轻抽了下,那颗淡褐色泪痣跟着一颤,“认、识、你?”
第二章
若说方之淮的用词亲昵让众人觉着震惊,那听见杜文瑾的话音后,众人已经惊到麻木,反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杜文瑜是红酒长廊的众人里最先回神的,他立刻沉下脸来,低声呵斥了一句:
“文瑾!怎么说话的?——过来跟你淮哥道歉!”
杜文瑜说着,用余光瞥了方之淮一眼。
不只是杜文瑜在观察方之淮的神情,其他人也都忍不住偷眼打量。
时隔几年,这个人再回到国内,已然一跃成为足以比肩他们父辈成就的人物,今晚还是杜文瑜将人请来,他们才能够见着——而以这人如今身份,却突然被个难登大雅的纨绔子指着鼻尖骂了,难保对方不动怒。
但让众人都觉着意外的是,方之淮看着杜文瑾的目光始终称得上平静,一点怒意都看不出来。
他甚至丝毫不以为忤地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过来坐。”
“……”
杜文瑾望着方之淮则近乎凶狠了,只是对方的表现却使得他挥出的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地对面僵持,好一会儿之后,杜文瑾才蓦地一勾唇角。
“受不起。”
这一笑之后,如春水融冰,眸子熠熠,连之前因怒色微红的眼角都勾上了漂亮的神采。
看得让人禁不住失神。
回过神后,有人心里暗笑——
他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杜家二少出了名的好皮相?
若非生得太出彩,大概这浪荡子也不会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还把他们杜家的老爷子气得跳脚。
“文瑾!”
杜文瑜显然已经被自己弟弟的态度气得不轻。
他刚要再说句什么,便觉察身旁方之淮的目光落过来。
“瑾儿年纪还小,不必苛责。”
除了杜家兄弟外,其他人听得啼笑皆非——
若是让外人听见,怕是都要分不出这杜文瑾到底是谁的弟弟了。
听方之淮主动给了台阶,杜文瑜神色稍稍缓和,杜文瑾却因着某个称呼而眼角微抽了下。
在脸上笑色维系不住之前,杜文瑾揽着顾静,开口。
“我不扫大哥的兴了,诸位继续。”
撂下话后,杜二少转身就走,干净利落。
这厢众人面色都不算好看。
唯独方之淮倚在沙发里,深邃瞳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个背影。
像是看着一只打输了架结果被人薅了毛的小老虎。
……还是他养了很多年的那只。
这条红酒长廊的穹门本就未关,穹门外的纨绔子们又都竖着耳朵小心听着,里面的对话是一句没落地进了耳。
这会儿杜文瑾走出来后,众人都猜着他心情不好,也没人主动招惹,一行人直接选了隔着最远的另一条红酒长廊,聚了过去。
仍旧还是例行的玩乐,和前半场也没什么区别,男男女女扎成一堆,下限拉低点,那再没意思的事情都能high上天去。
唯独杜文瑾没了下场的兴趣,拎了盛着红酒的醒酒器,勾着个晶莹剔透的球形勃艮第杯,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平素里漂亮勾人的琥珀色眼眸都没了焦点。
顾静原本也被杜文瑾打发过去同那些人玩乐,过了会儿,她才渐渐从人群里退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到了杜文瑾的身边。
挑了个合适的时机,顾静伸手取走了杜文瑾手里的醒酒器,给对方斟上一杯。
杜文瑾最初没什么反应,直到手中勃艮第杯里红酒漫上三分之一,顾静收了动作,杜文瑾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来。
这人之前失着神,琥珀色的眸子里不见焦点,此时终于慢慢地在顾静身上停住。
像是回了神,杜文瑾唇角挑起来,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抹上去,幽深的瞳孔轻轻缩住,那颗淡褐色的泪痣仿佛都在眼角微闪。
“静儿?”
“……”
顾静心口蓦地多跳了一下。
——这人实在生得太好,面相漂亮到让人担心有些命薄;若是拿那双桃花眼将人专注瞧着,真仿佛能勾了魂去。
也难怪那些不知他身份的,会以为是她包养他。
杜文瑾没在意顾静的失神,他自顾抬起勃艮第杯的杯脚,葡萄酒从舌尖漫入,酒香在呼吸间氤氲,这味道令人怀念而迷醉。
他的第一杯酒,就是那人教着喝下的。
“你有什么想问的?”
杯中酒浆被一饮而尽,果味甘甜之后的苦涩与喉口的灼感让杜文瑾微蹙了眉,只是很快他就敛去了这些真实的情绪,转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没什么。”顾静轻笑,手里醒酒器轻轻地旋动,带着挂壁的酒液留下暧昧的半透明色泽,“我只是有些好奇……”
她似是不经意地抬起眼来,“原来二少,还与环业集团的方总熟识啊……”
杜文瑾眼底流转的情绪有一瞬的滞然,他望着顾静的目光里,在这一滞之后,已有凉意一点点渗上。
“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顾静未查,掩唇而笑:“方总年轻有为,谁对他不感兴趣呢?当初他还未回国的时候,ver周刊评选年轻一代最具影响力男性代表人物,他的公投第一名可是当之无愧——圈里年纪轻轻的那几个天王影帝,都是毫无悬念地被压在下面呢。”
“……是么。”
杜文瑾捏着杯脚的指尖微白。
顾静没注意到,于是仍旧轻言轻语地继续:“二少若是与他有什么嫌隙,也不该放在明面上才是,若是杜家能与方家交好,那凭着方总的才干和方家的势力,对杜家百利而无一害啊。”
杜文瑾沉默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我错了。”
听杜文瑾这么知趣,顾静虽未接话,但眼底已露喜色。
哪知杜文瑾接下去的话音就立刻将她从云端打进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