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屋子里是没有女人位置的,梁楫被人抬了过来,彭九在确定了看管钱财的人之后才挪进屋子里的,大大小小的队正没有地方坐,干脆就站着,那些退役的老头子拱着手站在最后,都想听听将主怎么说。
云铮喝了一口热茶开门见山的说:“钱的数额你们都看见了,很多,狗日的参军主簿给我们分钱的时候是按着六成发的,所以说我们少了四成,这笔账以后找他们算。”
“将主,军中发钱都是这样,咱们能拿到六成已经是看在将主的份上了,以前老孔当将主的时候,去领口粮的时候都只有五成,卑职们不敢奢望更多!”
彭九赶紧出来向云峥解说这里面的门道,别的军官和老兵也一起点头,表示认可。
“狗屁!别人军中怎么样老子不管,我的军中,一贯钱就是一千文,不是六百文,或者一千两百文,不要和我说以前的规矩,你们给我记着,一贯是一千文,这是写进大宋律条里的,除了皇帝,没人能更改!
我们这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战死了那么多的弟兄,受伤的不计其数,满打满算就弄回来不到六千贯钱,平均下来一人连两贯钱都没有,现在说怎么分钱。
战死的兄弟先拿,前面用背篓背走的那些钱,因为是妇人,孩子,身体弱,拿的不够,每个战死的兄弟必须补足十五贯,也就是一百二十斤钱。彭九可以带着她们的家眷去钱库里找老廖领钱,这些钱必须足额发放,家里有孩子的年满十五岁优先补充进军营。”
云峥的话音刚落,帐篷里跪了一地的人,几个老兵流着眼泪拱手称赞云峥仁义。彭九抹一把眼泪就出们去办事。
云峥面不改色的说:“重伤的拿八贯,轻伤的五贯,官兵一个摸样,梁楫,你有没有意见?”梁楫艰难的弯下腰说:“卑职没意见,谁要是不满足卑职这就去生撕了他。”
云峥点点头又说:“烧埋银子就这么分配。以后的规矩就按着这个来。我当一天你们的将主,甲子营的规矩就是这样。
但是经营收入,军官按照职衔有区分,这个以后再说。出战的每人三贯。背钱的每人俩贯。家眷出动的每人五百文,家里没有分到钱的,每家补贴五百文。
好了。剩下的大概有三千贯,我拿走一千贯,剩下的不到两千贯放到军中的账目上,就这么分配好了,以后这会是惯例,至于官府还没有分发下来的珠宝首饰,变卖之后再入公帐,这些钱就是甲子营日后嚼谷的费用。
分配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全部去钱库领钱,领完钱我们就关起营门庆祝,喝酒,吃肉痛痛快快的庆贺我们大胜!”
底下的人齐声吼了一声“喏!”就喜笑颜开的去领钱。
云峥走出营门,瞅着钱库边上领钱的长龙,第一次笑了出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发钱永远是一件让人愉悦的好事情。
陆轻盈走到云峥的背后,见丈夫高兴,她也高兴,也为那些围在钱库边上瞅着爹娘领钱的孩子高兴,这是丈夫在沉默了好久之后第一次发威,这一次,发威的对象是成都府的盗匪。
看完了伤员,安慰了死者家属之后,云峥象征性的喝了两碗酒,就蹒跚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睡觉,他知道,自己在那里,军卒们喝的不开怀,高兴地也不会彻底,胜利者本应该大碗的喝酒,大块的吃肉才对。
果不其然,当自己在所有人的恭送下离开喝酒的棚子,那里顿时就炸开了花,彭九的尖叫声,梁楫的喝骂声充斥了会场。
云峥被陆轻盈搀扶着,脚步有些虚浮,今天他真的是累坏了,回头瞅瞅热闹的场子,摇摇头,进了屋子,陆轻盈帮着丈夫脱靴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辰时一刻,是晨操的时间,云峥习惯性的在辰时起床,给陆轻盈盖好薄被,江边的天气潮湿,棉被不适合铺盖,那东西太吸潮气,最好的铺盖是蚕丝锦被,不过军营里除了云峥没人能盖得起,所以都是麻布塞得木棉花絮,那东西就不保暖。
走出房门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营地里静悄悄的,没人出操,云峥不记得今日是休沐的日子,昨晚还告诉彭九不要闹得太晚,想不到这些家伙全部都喝的烂醉如泥的躺在棚子底下的稻草堆里,鼾声此起彼伏,还要磨牙说梦话的。
这怎么行?军队就是要养成一个铁一样准时的习惯,要是因为庆祝就忘了出操,这是不能容忍的,于是云峥这就怒了,喊过站岗的军卒,和他们一起拎着鞭子抽人,赶鸭子一样的将这些衣衫不整鬼哭狼嚎的的家伙撵出军营沿着河堤跑步。
云峥骑着马在后面跟着,一旦发现掉队的,上去就是一鞭子,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大家伙的酒意总算是醒了,把脑袋扎进江里喝水,这时候只有清凉的江水才是消灭自己腹中酒意的好东西,结果又挨了一顿鞭子,军中不许喝生水。
从江边再跑回军营的时候,梁楫和彭九以及那些伤兵,同情的看着同伴排着队伍轰隆隆的跑回来,不过在看到他们的狼狈样子之后,顿时就大笑起来,也就是这一刻,他们觉得受伤其实不算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
张方平一夜未眠,看着窝牛山糜烂的战场不知道说什么好,黄胄的军队被山贼成功的拖到夜晚,就在晚上,窝牛山的山贼趁着夜色掩护,强行破开官兵的包围圈,二十几个盗贼头目逃进了深山老林,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方平才知道弥勒教的另一个大头目,葛秋烟也在窝牛山,听到这个消息张方平暴跳如雷,几乎将黄胄开刀问斩,黄胄却将贼人逃掉的罪责推到了云峥的身上,并且告诉张方平说云峥不听将令,私自回营导致自己兵力不足才造成这样的糜烂之局。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记得云峥回营的将令是张方平自己颁布的,上官不会错,也不能有错,有错的只会是部属,张方平被种諤看了大笑话,天一亮就从山上下来,带着黄胄一干将校准备拿云峥泄愤,张方平认为云峥太不顾大局了。
种諤依旧云谈风轻的骑在马上,和怒气冲冲的张方平并辔而行,一边走路,一边说着蜀中的秀丽山水,对都江堰的景色赞不绝口。
云峥带着军卒操练的场面被张方平和种諤看了一个正着,他们没有想到云峥在大胜之后依旧不忘操演,无论如何,这已经做到了胜不骄!
军卒报讯的时候,云峥刚刚洗漱完毕,对这张方平的到来并不吃惊,算算时间,他们也该来了,黄胄那个蠢货要是能在天黑之前攻陷窝牛山才是怪事情。
张方平落座之后,没有问云峥脱离战场的事情,他还干不出诬陷部下的事情,他质问的是云峥为何在友军陷入危难的时候袖手不管。
云峥疑惑的看看黄胄道:“启禀大帅,卑职离开的时候,黄都监已经两度攻上寨墙,寨墙也已经被损坏的七零八落,只要再下定决心冲击一次贼人必然星散,卑职之所以离开是担心黄都监以为卑职是在抢功。
抢功乃是军中大忌,黄都监已经付出惨重的伤亡,卑职要是那时候上去,一定会被黄都监恨死的,于公于私,卑职都没有留在窝牛山的必要。”
其实不光是云峥疑惑,张方平也非常的疑惑,自己在的时候黄胄已经胜券在握了,军卒们已经攻上了斜坡,弓弩手将贼人死死地压制在寨墙后面,只要将火油扔进山寨,用火箭点着就算是赢了,这是自己和云峥早就制定好的战略,因何在自己上了赵公山之后形势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如果黄胄那里真的兵力不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云峥回营的。
军中讲究二虎相争,自己这个主帅才好居中调整,一方独大就会生骄矜之心,对自己的统御会非常的不利。
黄胄的眼睛都要被气的突出来了,窝牛山易守难攻,自己的步卒一直在仰攻,已经苦战了快一天,下午的士气怎么可能跟早上的士气是一样的,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是谁都懂的道理,不过防御使好像不懂。
种諤忽然插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如想想怎么把那些逃掉的贼人一网打尽才是正经,却不知都虞候有什么高见。”
种諤这句话说得很无理,他是客人,不该插手张方平的事物。
很奇怪,张方平并没有动怒,反而点点头,认为种諤说得很有道理,又把目光盯在云峥的身上,等着他说话。
云峥笑道:“其实也不难,窝牛山的盗匪投靠了弥勒教,而刘凝静就在黄都监的控制之下,据邸报上说,弥勒教教义森严,见死不救者即使逃脱,也会身遭三刀六洞之刑,黄都监有一个弥勒教的大人物在手里,难道还担心他们不上钩?”
种諤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峥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好毒的小子啊,这是要将黄胄全家置于死地的计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