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年韵几乎想到了所有的可能。
她房里有刺客,但是不知道是男是女,而她正在沐浴,若是此时大声呼救,惊动了刺客和宫里的人,那么宫中很快就会知道她在沐浴的时候,被刺客闯入房内的事。
宫中的人言语嘴碎,到时候不知道会如何传言,但是若有人有心,必然会以此为借口,毁了她的名声。
定了定心思,用手在水面上打着花,神色如常的扯过屏风上的丝绸,好似自己正在沐浴,丝绸荡在水上,正好将水底的风光盖住,而年韵又不能当做房内没有人的起身。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郡主,太子过来了,说是请郡主到院子里赏月。”
年韵垂眸,就看到那房梁上的和黑影动了动,心头不免紧张。
“我洗好了就出来。”
就在此时,年韵眼尖,看见窗户内伸进一根细长的管子,白色的雾气从中吹出,心下一喜,而面上无波的将半张脸沉入水中。
可是很快,梁上的刺客也发现了不对劲。
忙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一手捂住鼻子,一手伸手向浴桶里的年韵。
年韵惊恐的往后退,迫不得已露出水面,滑不溜秋的和刺客交手,也吸入了迷烟,干脆的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狠狠的咬了刺客一口。
只听一声闷哼,随后门被人猛然推开。
那刺客只能转身朝着窗外跳去,而年韵抵抗力弱,抵抗不住迷烟的效力,浑身瘫软的往浴桶里滑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一只大掌将她从水底拽了出来。
第二天年韵醒来,身边坐着绯玉和欺雪。
“郡主您终于醒来了。”
年韵敲了敲脑袋,回想到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昏迷之前她还看见了宇文昊。
小脑门儿顿时清醒过来,脸上一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宇文昊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的。
绯玉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解释道,“昨夜东宫进了刺客,潜入了郡主的房间,被南侍卫发现了,可是正好郡主在沐浴,南侍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去禀告太子。太子借着找玉佩的由头遣散了东宫的人,往郡主房里吹了迷烟,所幸那刺客中了招,逃出初云苑后晕倒了在了东宫的宫墙旁边,没有被人发现。”
“还好郡主没事,若是刺客的消息传出去,被人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诋毁郡主呢。”欺雪也是后怕。
年韵晃了晃小脑袋,反正她晕倒了,就当做不知道。
“那刺客呢?”
“被南侍卫带走了。”
等到下午,年韵才去找宇文昊。
宇文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书房写着什么东西。
“太子表哥!”
年韵深知,刺客潜入东宫极有可能是因为那一纸书信。
“有什么要说的。”宇文昊低着头,声音不冷不淡。
年韵背着手,埋着头走到宇文昊跟前认错,“我……我本来想拿到账本,再交给你的,可是我没想到根本就没有账本,只有赵大人的一封告发信,所以我把信夹在了你的那本《山海经》里。”脚尖在地上划着。
宇文昊抬头,“可是苏贵妃并不知晓你已经将信夹在了我的书里。”
想扔烫手山芋,可是并没有扔出去。
年韵呶了呶嘴,蹭蹭蹭的走到宇文昊桌前,半蹲下身子巴巴的看着宇文昊,“可是你不是知道我让南溪出去找了东西嘛,那封信你肯定也看见了,为什么你半点动作也没有。”
虽然二人就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谈过,可是就是有一种默契。
年韵知道宇文昊不简单,她有什么动作,宇文昊一定知道。
而宇文昊也知道,这小丫头也是知道他知道了,才会这么明目张胆。
“证据不足,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何况,现在不是时候,那封信他另有作用。
“那昨晚的刺客呢?”年韵想,昨晚的刺客是悄无声息拿下的,也不能大张旗鼓的交给姨父,宇文昊会怎么处置。
宇文昊起身,“跟我来。”
年韵便跟在宇文昊身后,立到他书房的壁画前,看他转动转动了一边烛台,又摁下了墙角一块儿不显眼的砖,那壁画缓缓从中打开,露出暗室。
暗室里,那刺客被绑在了木桩上,果然是个男子,而且面容很普通普通到丢进人群中就再也分辨不出来的那种。
只是那刺客双眸紧闭,垂着脑袋,已经晕了过去。
那刺客的眼睛有些奇怪,眼窝处下陷,眼角有些血迹,年韵皱了皱眉头,有了某种猜测,正怀疑着呢,宇文昊就直接道。
“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这双眼睛自然也不能留。”
年韵立时缩回了脖子。
“那这刺客你准备交出去吗?”
“是死士,身上有苏府的记号,但是宁肯咬舌也不肯吐出半个字。”宇文昊捏开那刺客的下颚,露出里面缺了小半截的舌头,年韵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没有找到账本,贵妃娘娘不会善罢甘休的。”
宇文昊挑了挑眉,这小丫头,之前怎么不知道会引起大祸,现在真的有人找上门来就知道来求他了。
没等年韵后退,直接向前一步,挑起了她的下巴,深邃的眸子印着年韵的小脸。
“为什么要去找珍美人。”
年韵垂了垂眸子,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庭溪姑姑临走之前,让我帮她找一个朋友的尸身,找到之后,将她带出宫好好安葬。但是只有珍美人知道那尸身的下落,所以我才想去找珍美人打听的。”
宇文昊这才缓缓的抽开了手,“如意。”
年韵眨了眨眼,原来宇文昊也知道她的名字,那……
不知为何,年韵心里突然就升起了一抹奇奇怪怪的感觉,那就是她很想知道,宇文昊知道有一个无辜的小宫女,也就是她,为他死了,他会怎么样。
下一刻,宇文昊就将手搭在年韵的小脑袋上,“出去吧,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如意的事情,如果你需要帮忙,大可开口……”
就这样了?
年韵懵了懵,抬头看着宇文昊。
宇文昊沉着眸子,若有所思,但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如意的尸身就埋在冷宫下……”
“冷宫是母后的管辖,等你正式册封后,母后会将手中的事情交给你,到时候寻个机会再找。”宇文昊敛了敛眉。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年韵点点头,然后就见宇文昊背着手踱步出了暗室,自己也跟上去,回到了书房,正准备开口离开,却听宇文昊突然道。
“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年韵没有半点防备,宇文昊骤然回过头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珍美人知晓如意尸身的下落……”
墨色的瞳孔透露着一分探究,年韵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是庭溪姑姑说的?”
宇文昊往前一步,认真道,“庭溪不知道珍美人的事情。”换言之,庭溪不知道杀死如意的那侍卫是珍美人的奸夫。
年韵瞬时僵硬。
而宇文昊的目光,更加的疑惑。
庭溪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应该知道什么,不应该知道什么,对庭溪来说,这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每个人的命,她只看见了侍卫拧断了如意的脖子,但是她并不认识那个侍卫,更不知道侍卫为什么会带走如意。
而他也没有告诉过庭溪,这样的事情,庭溪知道了并非是好事。
庭溪也曾问过他,可是他没有说,因为如果庭溪知道了如意是因为珍美人死的,很有可能会为了如意报仇而做出傻事,所以他没有说。
那个侍卫在刺伤他的当天,就被父皇让人拖下去斩首了,他根本来不及拷问。而珍美人被苏贵妃保释进了冷宫,也都有人看着,他思来想去,迟早有一天他会登基,会肃清这后宫的累累白骨,所以他不急于一时。
庭溪一个人在宫里找着如意,看起来很无助,可是也是庭溪坚持下去的动力。
年韵的脑子里被搅成了一团乱麻,好半天才死皮赖脸道,“子非鱼,焉知鱼不知。也许庭溪姑姑只是告诉过我,却没有告诉过太子表哥呢!”
小心脏砰砰砰的跳着,也不管宇文昊信不信,直接就推开了他。
一直回到了初云苑,心还停不下来。
她压根儿就忘了,这回可能露馅了。
可是……
不管怎么样普通人不会猜到她是一个活了三世的人,所以宇文昊绝对不会猜到她就是如意。
捏紧了自己的手,让欺雪和绯玉倒了凉茶压惊。
看来以后做事不能这么鲁莽了。
不过想想,她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藏着掖着了,也只有这个秘密,这个最大的秘密,谁都不知道。庭溪大出血的时候,她着急之时想过要告诉庭溪,可是等到过来,又还是掩下了心思。好在庭溪只以为那一声如意,只是她的幻觉。
这么安稳自己,年韵却还是不由得紧张。
她曾经有过无数次的设想,如果别人发现她是一个活了三世的人会怎么看她?如果爹娘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小宫女,一个小乞儿会怎么样?现在得到的,会不会就失去了?
睡梦中年韵有些不安稳,眉头都紧跟着拧了起来,脸上泛着潮红。
口中喃喃的说着梦魇里的胡话。
“我……我是如意……不,我不是如意……我是阿七……我不是阿七……我是年韵……我是年韵……”
守夜的欺雪听到响动连忙起身来看,伸手探了探年韵的额头,脸色一变。
“不好了,郡主起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