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杵在那里不出声啊?”
一碗药喂到一半,五公主注意到屏风后出现的那道颀长身影。
顾沅也扭过头, 乌黑的眸子透着诧异, 直直的看向一袭雾白色夏袍的裴元彻,“殿下?”
裴元彻抬手放到唇边,轻咳一声, “孤刚来没多久。”
他走到顾沅身旁, 看了眼那半碗药,再看榻上躺着的五公主, “伤筋动骨一百天, 御医说了, 接下来半年你得好生养着, 你以后就别再往外跑了。平日里若是闲着无事, 就来东宫找你皇嫂玩, 多学学你皇嫂的温柔娴静,一个姑娘家成日像个猴儿蹦蹦跳跳,像什么话。”
五公主脸都气红了, “你才是猴!”
顾沅埋怨的看了一眼裴元彻, 哪有这样说自己亲妹妹的?
转脸又去哄五公主, “他个男人不会说话, 你别往心里去。”
五公主撇撇唇, 咕哝道, “真难为你受得了他。”
喂完剩下的半碗药后, 五公主往嘴里塞了两个蜜饯,边嚼,边迫不及待道, “皇嫂, 你快教我变戏法!”
裴元彻眉梢微挑,“变戏法?”
“是啊,皇嫂可厉害了,她拿个帕子就能变。她还说,要是多拿几条帕子,她还能变出花来!”
感受到裴元彻投来的目光,顾沅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下,不好意思道,“就是一些雕虫小技。小时候过年,家里来了戏班子,我跟一个小戏子学了两招,平日里逗趣玩的。”
“好了好了,你快教我。”五公主拉着顾沅,跃跃欲试。
顾沅便拿出帕子,认真的去教五公主,耐心且温柔。
裴元彻神情专注的看着,黑眸中墨色翻涌。
他上辈子与她做了十年的夫妻,却从不知道,她竟然还会这些。
他自嘲的想,他不了解她,还奢望她爱他,当真是可笑。
日头式微时,橘红色的霞光布满了天际。
经过这一下午的相处,五公主对顾沅多了几分依赖。待顾沅临走时,还特地提醒道,“皇嫂,你记得常来找我玩啊,不然我一个人养伤很无聊的。”
顾沅自是笑着应下。
回东宫的路上,顾沅对裴元彻道,“我听五公主说,这回是谢国公救了她。殿下,你若有空,最好备些礼物,亲自登门道谢。”
裴元彻颔首道,“嗯,孤也是这么想的,这回多亏了他。”
一开始听说景阳出事,他也是心惊肉跳,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前世并没有这件事。
等听到是谢纶救了景阳,他惊讶之余,更加确定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前世,在景阳嫁到陇西之前,她与谢纶从未碰过面。
这一回,俩人不但提前见面了,谢纶还对景阳有了救命之恩……
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戏文里常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裴元彻牵住顾沅的手,温声问,“沅沅,你觉得景阳与谢纶凑一对如何?”
顾沅啊了一声,咬了咬唇,姣美的脸庞露出些为难神色,柔声道,“可是我看景阳的态度,她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位谢国公。”
她将五公主的哭诉讲了一遍。
闻言,裴元彻浓眉拧起,若有所思。
顾沅斟酌片刻,轻声道,“殿下,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咱们还是不要强求。你若是硬要将他们撮合在一起,没准弄巧成拙,将佳偶变成怨偶,那可就不好了……”
她的嗓音轻轻软软的,落在裴元彻耳中,字字句句却像是沉甸甸的铁块般,狠狠地砸进他的心里。
不要强求。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线条分明的下颌紧紧绷着,眉眼间无声笼着一层偏执之色。
怎能不强求。
他若不强求,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会成为旁人的妻。
强求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他们这会儿,不是挺好的么?
便是再来百回千回,他依旧会将她夺回身边,让她只属于他。
顾沅不知身旁男人所想,见他脸色凝重,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试探地唤了声,“殿下?”
裴元彻垂下眸,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嗯,孤听见了。”
等他明日与谢纶见上一面,直接问问谢纶的态度。
若是想娶,谢纶他自个儿想办法去。
若是不想娶,他妹子也不怕找不到其他好男儿。
这边厢裴元彻决定任其自然发展,另一边,谢纶已然跪在顺济帝跟前,字字铿锵的求娶五公主。
“……虽是情急之下的不得已,然五公主与臣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还请陛下为五公主的名节着想,将五公主下嫁给臣,臣感激不尽。”
这话一出,哭哭啼啼的嘉贵妃母女止住了哭泣,前来分辨的崔皇后傻了眼,龙椅上坐着的顺济帝也面露惊诧。
谢纶虽跪着,背脊却是笔挺,身姿疏朗如竹,端正的脸庞上满是坚定,“还请陛下成全。”
顺济帝眯起眼眸,抚着胡子思忖着。
崔皇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眼睛直发亮。
陇西谢国公府啊,那么雄厚的兵力,若是景阳能嫁过去,太子岂不是如虎添翼?届时,嘉贵妃和五皇子算什么,二皇子三皇子又算什么?
思及此处,她忙不迭上前,一脸动容的帮腔道,“陛下,既然谢国公有此意,您不如成人之美。景阳那孩子可怜极了,胳膊断了,躺在床上痛得直掉眼泪,又觉得众目睽睽落得那样狼狈,难受得直跟臣妾哭诉,说是名节有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头撞死,落个清白……”
说着,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嘉贵妃也回过神来,心道不好,怎么能让太子一派与陇西连在一起呢?
她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该如何阻拦一下,又听得谢纶道,“臣今年二十有五,至今尚未娶妻。此番进京能救下五公主,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若能娶得公主,臣定铭记陛下恩德,誓死效忠陛下。”
他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顺济帝抚了抚花白的胡子,颔首道,“爱卿的意思朕知道了,不过赐婚这事事关重大,等朕与皇后商议一番,再给你答复。”
谢纶沉声道,“多谢陛下。”
半盏茶功夫后,谢纶阔步离开了勤政殿。
没多久,嘉贵妃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昌月公主郁闷的垂着头跟在身后。
崔皇后则是脚步轻快,经过她们母女时,嘴角忍不住上翘,“景阳这次真是因祸得福。断了条胳膊,却换了桩顶顶显赫的好婚事,不亏!”
嘉贵妃母女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