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粼粼驶出巍峨的朱色宫门, 大街两旁的叫卖和说笑声潮水般涌入车厢,一派浓厚的新年氛围。
顾沅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目光微愣, 竟然出宫了?难道他要带她回娘家?可她人还裹着被子,披头散发,甚至还未洗漱, 这副样子回国公府, 怕是要将父母亲给吓坏,以为她被皇帝给休弃了。
放下车帘, 她转脸看向淡然闲坐的裴元彻, 还是压不住疑惑问出声来,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裴元彻知道她的倔性子, 只好如实道, “去骊山行宫泡汤泉。”
“骊山行宫?”顾沅惊讶出声, 见他神色自然并无半点玩笑的意思,两道柳眉蹙起,轻声道, “可夜里不是还有宫宴么?难道现在去了, 再在天黑前赶回来?”
“那多折腾, 难得去一趟骊山, 得多住几日, 好好放松才是。”
裴元彻提起红泥小炉上的短嘴茶壶, 沏了两盏热乎乎的茶, 白色雾气氤氲着,清新的茶香立即溢满车厢。
他修长的手指端起一盏,递到顾沅的面前, “喝点热茶润润喉。”
顾沅接过茶盏却没喝, 裴元彻看向她,问,“怎的不喝?”
顾沅颇为郁闷的乜了他一眼,“还没漱口。”
裴元彻微怔,摸了摸鼻子,道,“朕看你睡得那么香,就不忍叫醒你。本想着你在马车上还能多睡会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是朕的疏忽。你先用杯中茶水漱口,再睡一觉,朕让他们快些赶路,等到了骊山,再让宫人伺候你梳洗。”
人都已经在马车上了,顾沅还能说什么呢?她端起手中茶盏,垂眸看了一眼,有一瞬的沉默。
百两黄金一两的雪峰翠顶,竟然用来漱口,虽然他家里的确有矿,但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顾沅放下茶盏,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向裴元彻要装清水的水囊。
裴元彻拧眉,“水囊里的水是凉的。 ”
顾沅不以为意,接过水囊,拿了个空茶杯倒满水,简单漱了个口,又拿帕子沾了些水擦了一遍脸和手。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娴熟。
见裴元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顾沅迎上他深邃的眸,淡声道,“去年逃跑的路上我经常这般洗漱,当时一心只想着跑远些,路上也不敢多停,所以很长一段日子都是在马车上过夜,条件简陋,能有点水洗一下就很好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
听到她这话,裴元彻神色一滞,捏着杯盏的手指也不禁收紧,指骨关节处泛着微微的白。
须臾,他缓缓抬起眼,沉声唤她的名,“沅沅,朕……”
顾沅一看他这神色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打断他,语气温和且平静,“自责的话就别说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朝前看?”
说罢她捏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换了个话题,“你真打算就这样跑去骊山?除夕宫宴暂且不说,那明天的大朝会呢?”
裴元彻道,“除夕宫宴让母后带着宣儿出席便是,明日的朝会,朕半夜赶回也是来得及的。”
顾沅很不理解的看他,这大冬天的他跑来跑去不嫌累,不嫌冷?
裴元彻见她直直的看着自己,以为她在担心另一件事,便握住她的手道,“朕一忙完大朝会,立刻就赶回骊山陪你,不会让你久等。”
顾沅本想说她不在乎这个,视线落在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多说,只缓声道,“我还想再睡会儿。”
裴元彻眉眼舒展,说了句好,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揽入怀中,“靠在朕身上睡,就像去年回长安的路上那样。”
顾沅顺从的靠在他怀中,脑袋在他温热的胸膛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角度,轻轻阖上了眼。
裴元彻往上扯了扯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低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睡熟了,这才从桌案边抽出一卷书,神态自若的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沅睡眼惺忪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明显的喉结,视线往上,便是线条分明的下颌,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
裴元彻正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另一只手轻轻的搭在顾沅的身上,防止她从怀中跌落。
冬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透过窗子照进来,金灿灿的洒在他的脸上,仿佛金色蝴蝶翩然落下,亲吻着他的脸颊。
顾沅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须臾,她鬼使神差般伸出一只手去。
她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手伸在半空中停下,还没等她收回,原本阖着眼睛的男人慢悠悠的掀起了眼皮。
顾沅一僵,悻悻收回手,装模作样的摸了下耳垂,“你醒了啊。”
裴元彻眯了眯黑眸,眉梢挑起,“你刚才是要作甚?”
顾沅啊了一声,躲开他锐利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我没做什么,你看错了。”
她这副作贼心虚的模样,让裴元彻忍俊不禁,低低的笑了两声,顾沅都能感受到他胸膛在震动,一时间脸更红了,只觉得好丢人。
偏偏裴元彻还厚颜无耻的凑到她耳边,戏谑道,“你若想摸朕,随便摸,摸哪都行,朕无不可。”
顾沅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面红耳赤的骂了句无赖,便要从他怀中离开,可人还没起身,就被某个无赖按在车壁上狠狠亲了一通。
这青天白日的,而且还是在马车上,这男人他怎么能……如此无耻!
裴元彻轻咳一声,松开她的手。
顾沅脸颊更烫,没再出声,心里却忍不住想着,这男人要带她去骊山泡温泉,那他们……是一个池子,还是两个池子?
上辈子裴元彻也带她来骊山行宫住过好几次,春日赏花,夏日狩猎,秋日看枫,冬日泡汤。她至今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冬日来骊山泡汤的场景——
那是她生下宣儿的第三个月,她心里挂念孩子,压根不乐意随他去。
他那时本就看宣儿不顺眼,见她一门心思扑在孩子上也不高兴了,冷着脸一定要她去,一番争吵后,她被他强行抱上了马车。
到达行宫后,她也不想泡温泉,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她扛了起来,带去了汤池。
雾气氤氲的汤池里,他放下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是自己脱,还是要朕帮你脱。”
她揪着衣衫,眼圈泛红,恼恨的叫他滚。
滚他自然不会滚,这话反倒让他冷笑一声,上前来,一手攫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就扯开她的衣带,“那朕帮你脱。”
与其说是脱衣服,倒不如说是撕。
她被他抱着进了池子里,温热的池水泛起阵阵涟漪,没多久,涟漪越来越大,水波激荡着,她像是只煮熟的虾,又像是拼命逃离水池的鱼,被按在池壁无力的承受着身后的一切。
温泉不能泡的太久,泡久了会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池子里,长榻上,屏风前,在温泉宫里足足待了两个时辰,她软得手指都没了力气,嗓子更是沙哑,无力的由他抱着出来。
之后每次泡温泉,过程与结果大致如此。
一想到上辈子在温泉宫里的种种荒唐行径,顾沅不由得攥紧了手指,浑身都怪不自在的。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不曾想他也正好在看她,四目相对,顾沅心跳得更快,脑子里更是控制不住去想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裴元彻看着她红得有些不自然的脸,浓眉拧起,关切道,“你的脸怎的这般红?”说着,他伸出手想去试一下她的额头。
顾沅一见他的手,忙不迭躲开,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垂下眼帘道,“没,没事。”
裴元彻见她闪避的这么快,只当她还在为刚才的唐突而羞恼,尴尬的收回手,淡声道,“没事就好,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尽管与朕说。”
顾沅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马车继续朝前行进着,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外头响起李贵恭敬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咱们到行宫了,请下车换轿。”
裴元彻淡漠的应了声,转脸看向顾沅,面部线条就柔了些,“到了。”
他伸手拿起被子将顾沅裹得一丝不漏,又将她打横抱着,低声提醒,“怕掉下来的话,搂着朕的脖子。”
顾沅点了点头,乖顺的搂住他的脖子。
等俩人要下车前,她忽然叫住了他,“我有件事想问你。”
裴元彻垂眸看她,“嗯?”
顾沅眼睫颤了颤,纤柔的手指攥紧,声音小小的,“晚些泡温泉,我们是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