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宽慰?
喉咙里咕出两声渴意,他背脊颤栗,想按住她的腰肢,手却在半空顾忌地僵住。
“朝阳。”他喃喃,“不要折磨我。”
“我这是在帮你。”她勾唇,将胭脂抿成了好看的线条,再低头印在他的锁骨上。
春帐低垂,有那么一瞬间江亦川觉得自己要跃入了云端。
但下一瞬,身上的温热与重量都骤然消失。
他急喘睁眼,却见宁朝阳已经平静地走下了凉榻。
“炎炎夏日,我这府中又没有冰块,两人待在一起还是太热了些。”她以手作扇,轻轻扇着风道,“我还是得回主院。”
说罢,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额上汗水滴落,江亦川闷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好生气。
但是没什么办法。
长叹一声,他坐起来拢上衣衫:“紫苏。”
陆安在门外应了一声。
“将宫里分的冰块搬到这边来。”他道,“多搬些。”
夏日之冰昂贵,非侯爵之上无有赏赐,本来以她先前的圣宠,也是能分冰的,但不巧她最近才获罪,还罚了俸。
气着气着,江亦川倒是又笑了。
宁大人在跟他发脾气。
她很少会发脾气,但今天对他发了。
也挺好。
似叹似怅,他起身走去湢室,将半湿的衣衫褪了,整个人都埋进温水之中。
·
宁朝阳沐浴之后准备就寝,突然就发现房内分外闷热。
她开门透风,皱眉嘀咕:“这个夏日怎么比往年还更难熬了。”
许管家拿着账本盘算道:“外头的冰也不是买不起。”
只是花销很大,五两银子一块冰,那冰还只能用一个时辰不到。
“罢了。”宁朝阳摆手,“前途未卜,还是省着些花为好。”
正说着,风里就突然拂来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宁朝阳不由地跟着风走了两步,觉得实在凉快,又再往外走了几步。
然后她就看见一辆木板车运着巨大的冰块,正在往东院的方向走。
“站住。”
陆安闻声停步,嘴角抽了抽,不得已地拱手:“紫苏见过大人。”
宁朝阳走过去默默地蹭了会儿凉气,而后才问:“你家主子的?”
陆安点头:“是今年上头的赏赐,主子让我都拿过来。”
“行了,去吧。”她摆手。
许管家看着那冰山慢慢没进东院大门,不由地道:“您又何必苛待自己,真不想买冰,去与江大夫一并歇了也好。”
“我也不觉得很热。”朝阳嘴硬地道,“心静自然凉。”
比起身体上的凉,降官罚俸更让她心里发凉,想想这糟心事儿,也就不觉得热了。
吐了口气,她回去主院,就着窗边的竹榻便闭上了眼。
子夜时分,有人越窗而入。
朝阳察觉了,但她没动。
来人身上一股冰凉之气,先是在她榻边站了一会儿,而后就伸手擦了擦她额上的汗。
“大人?”他轻声试探。
宁朝阳长气吸入,缓气呼出,恍若熟睡。
于是江亦川就放心地动手,将她抱了起来。
看着那么厉害的人,抱起来却轻得很,拢起臂膀,她身上的雪纱就从他手腕旁垂坠下去,像一弯半沉在水里的月亮,拖着浮银长光。
他不由地想起无数个在沙场上的夜晚,天地间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轮月亮。
而就是这轮月亮,为他照亮地上的图纸,给他指示着行军的方向。
月亮是摘不下来的。
但怀里的人他现在可以抱紧。
唇角微抬,江亦川带着人越窗而出,步伐稳健,一路都没有将她惊醒。
东院里一片凉爽,化下去的水被清理走,铜鼎里又放上了新的碎冰。
宁朝阳很想舒一口气,但她又不想被这人发现,就只能佯装翻身,将脸埋在臂弯里。
身边这人抬了手来,像是想拥着她一起睡,但只一瞬,他好像又顾忌起了什么,手指一节一节地曲回去,克制地躺在了离她一尺远的地方。
第102章 侯爷的症状
凉气怡人,朝阳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她兀自打了个呵欠,倚在枕上发了会儿呆,才漫不经心地收拾起身,更衣上朝。
朝堂上的定北侯依旧很讨厌,打压下卢英之后,他顺利地将庞佑给扶上了尚书之位。
为感念定北侯的恩德,庞佑上位的第一天就批下了中宫扩修宫殿之事。
荣王一派弹冠相庆,好不畅快,淮乐殿下却是神不守舍,下朝的时候还差点摔着。
“殿下。”宁朝阳扶住她,神情略有自责。
淮乐回神,拍了拍她的手:“不必往心里去。”
都这样了还不往心里去?朝阳沉默。
淮乐轻叹,将她拉到自己的凤车上:“本宫不是在为工部之事烦忧,定北侯推举之人的确是堪用的,就算与他们亲近,也未必就不愿替本宫办事。”
“那殿下方才?”
“本宫近来总梦见一个故人。”她垂眼,“奇怪的是,现实分明是他负我,在梦里他却问我为何负他。”
许是终于给人扫了墓的缘故,她开始总想起一些往事的细节,比如萧北望死后,北漠郡主不知所踪,再比如她去徐州时,扬言要她做妾的萧北望,竟然毫无防备地对她敞开了臂膀。
她原本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将他绑回来的。
临近上京之时,看守萧北望的人甚至已经被下了迷药昏倒在门外,但她冲进房间,那人却还好好地坐在椅子上,甚至问她为什么跑得这么急。
但要说误会……
淮乐抿唇。
她当时直接问过他,为一个女子谋反,值得吗?
他答的是值得。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眼下是什么局面,他只是落在了她手里,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淮乐觉得自己未必是放不下他,她只是放不下曾经那个为爱不顾一切、傻得可怜的自己。
“朝阳。”她道,“你一定不要耽于情爱。”
先前听这话,宁朝阳还觉得问心有愧,但眼下再听,她却是分外笃定:“殿下放心,我不会。”
比起她,定北侯的症状看起来要严重得多。
夏日炎炎,知了聒噪,整个大地都被晒得发白。
江亦川捏着折扇,状似无意地扇着冰块,却恰好将凉风都送到了她怀里。
宁朝阳漠然地坐着,手里文卷翻页,恍若未察。
他频频看她,右手时而落笔,时而停顿。
半个时辰之后,他将一页画纸放在了她眼前:“如何?”
长卷舒展,美人娉婷,看得出来下了功夫。
但宁朝阳只瞥了一眼就敷衍地道:“甚好。”
多一个字也不夸。
满心欢喜冷却了一半,江亦川抿唇:“今日朝堂之上,定北侯并未与大人起争执吧。”
是没有,甚至还难得地替卢英说了几句话,才让他没被贬去雷州。
但是。
宁朝阳慵懒地掀起眼皮看他:“要我与你谢恩?”
“没有。”垮下双肩,他收拢画纸,沮丧地坐回了远处的椅子里。
身影看起来有点委屈。
她想了想,放下书卷拍了拍榻沿。
江亦川原是有些恼的,但一见她在唤他,身体竟还是不受控制地就凑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比旁边窗台上的狸奴还听话,他有些哀怨地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都这样了,你连两分怜惜都要吝啬于我?
宁朝阳清楚地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