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咸阳、常安、大兴、京兆府。
在历史上,长安这座十三朝古都,有着诸多的称谓,为天下之脊,中原之龙首也。
虽说伴随着武朝定都东京开封,天下政治中心、经济中心的逐渐南移,长安这座古都的意义,不再如以往那样重要,可这座雄城的巍峨高耸之势,却反而是随着时间段积淀越发厚重。
巍峨高耸这个词本是形容北方的群山,如何的雄城能被如此称之?
在这座集合了北道门大量工业力量,以道术将九十九层琼楼修到天上的城市里,置身于灰黑色的钢铁森林之中,感到人身的无比渺小,或许便是所有人第一次来到长安城时的内心写照。
相比于这座不似人力所能成就的天工造物来说。
他们怎能不渺小?长安城怎能不巍峨?
飞鸟、落叶、长街。
晨光照破残夜,寒风卷起黄尘。
昏黄而黯淡的灯光下,清晨,行走在只有少数店铺开张的长街上,陈元卿正欲往街尾那家可信的面馆先寻些吃食。
可他忽然心中一动,转身回头,却只见一个五官深邃、面相粗矿的皮袍大汉站在不远处,一双及膝的粗壮猿臂泛着金铁的光泽,似乎机关巧械所成,面貌俨然不是中原人的面貌。
“‘十全炮手’陈元卿,你这动字门的余孽倒是藏的颇深,竟是躲到这里坊的贫民窟里,大隐隐于市,叫贫僧这番找得好辛苦。”
“如今这里只有残废一人,哪来的陈元卿?”
见到来人的身影,相比于一月之前时,整个人都疲惫沧桑许多的动字门武师叹息一声,只是心里暗道: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一难。
先前他带着越阳楼给他的东西,快马返回长安城复命,本是欲完成这些事,便说再度前往无功县还了人情的。
结果,怎料这一个月以来,长安城亦是乱了起来。
先是北道门那群烧铅炼汞的丹鼎道人直接推出了第三代的义体植入服务,并同时联合天地银行推出了专门面向武行的“梦想助力计划”。
再是这群自称是受大辽道宗皇帝之命的妖僧“恰巧”南下,连挑长安十八家拳馆之十一,致使中原武行大乱,每个武师都心中危机感大增,人人自危。
动字门在这场动乱中。
其本身名列长安武行的第十七位,亦是成为了这群妖僧“中原武试”的首先几个目标,门中泰半弟子,都随着撑梁的老门主,强行扛着动字门的牌匾,被生生站着打死,而最终风流云散,或是直接转投别家、或是干脆隐姓埋名。
“虽说是为了动字门的传承,而忍辱偷生……”
长街上,曾经何等自傲、如今又何等落寞的陈元卿长长叹息了一口气,似乎是这一口气中就蕴含着他这一个月以来东躲西藏的压抑和积郁般。
下一刻。
在这个追杀而来的皮袍大汉眼前,作为动字门最后的武师,伴随着那口气的吐出,陈元卿只是站出了一个简单的桩架子,随即,身上的气势,便变得顿时截然不同,宛如是重回未曾受伤前的巅峰之时。
想到门中那些纵使尝试隐姓埋名、脱离武行纠纷、也仍旧最终下落不知所踪的师弟师妹们,一股无明的忿怒火烧尽了他最后的忍辱求生之心。
“但只剩下了我自己和动字门武艺,连门中弟子都被人抓了,没法复仇,存地而失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忽然间,陈元卿开口说话,于那神色漠然如铁的改造妖僧面前,将一直包裹在那条异常粗壮的右臂之上的绷带扯下,暴露出那一条渐渐和他身躯融合,如今遍布着漆黑鳞甲的妖魔之臂的本体。
见到这一幕的景象。
那个披着皮袍的妖僧似乎是误会了什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道:“原来贫僧果然没有看错,陈施主你身上确实是有不同于我大辽的佛械改造之术,而是某种未知生物改造的痕迹。”
“动字门,陈元卿。”
感受到右臂血肉之中的残暴意志逐渐侵蚀大脑,男人只是遵循记忆习惯性的这么说道。
他运转起秘传的“龟蛇盘”之法,蒸汽化的炽热血液,就在鳞甲的拘束下,将爆发出的远超常人肌体的力量拧为一股,作用于那千锤百炼的钢拳之上。
矮身、拔步。
奔袭越过了长街,宛如铁炮轰鸣的怒拳,就转瞬欺近到了皮袍妖僧的一尺之地中。
武人真正动招时,既分胜负也决生死,非是如同门切磋、推手磨劲那般慢慢拆招,而是异常丑陋的扣眼、抓裆、踩脚趾这样毫无保留的倾泻自己的恶意,两三招就要分胜负生死。
而就在那一刻时。
两人抬头,四目相对,
皮袍妖僧无机质的目光映入陈元卿眼中。
只见他垂落于身侧的手臂抬起,下一刻时,那条涂着金漆、铭刻佛经的机关巧械之手,就架在了那宛如铁炮轰鸣的怒拳之前,只是颤抖几分,便稳稳当当的将其接下。
“佛械-金刚力。”
“在真正动手捕获样品之前,遵照铭刻在身上的戒律,贫僧要将我所植入佛械的名字和效果,一一相告于陈施主你。”
皮袍妖僧机械性的冰冷说道。
“其之一,‘金刚力’有摧断事法界诸物之能……”
“武人争杀,滋味极烈,正好权当是一份辣子佐面。”
在两人打斗的长街一角,正是陈元卿还没有来得及过来的那家面馆内。
袅袅升腾的热气之中,越阳楼捧着一碗滚烫汤面,隔着门帘,只听风声,脑海内就完美模拟出了陈元卿两人争杀的场景。
鲜、香、劲、烈、烫
借着这佐菜的滋味,他吃得热火朝天,毫无形象的将那面条哧溜完后,咕噜咕噜的,就紧接着一口喝完了面汤,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转头对面摊主人道:“再来一碗!”
他心道。
果然,江湖传言非虚,长安城乃十三朝古都,历史积淀悠久,连民风也是如此淳朴。
这番悄然从镇妖司的搜山检水中脱身,来到长安城,他确实是来对了,若换成是那荒郊野外,他又怎么可能随便找个面摊吃饭,就随时有这等好斗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