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看着他双眼微睁,有些呆愣地顿住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有种无法言语的愉悦,她又屈指敲了敲面前的车门,低声说,“你把门打开。”
季原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他就那么看着她,半晌,才动了动,却只是降下车窗。
“你为什么没走?”他问。
慕染反问,“你想我走?”
他没回答。
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看了她片刻,突然抬手轻抚着她的脸,自言自语般说,“是你自己不走的。”
慕染皱眉,“你究竟在说什么?你快打开车门下来,让我来开车。”
这次季原突然很配合,一言不发和她换了位置。
可在车子开出去,慕染让他导航去医院时,他却径自输入了一个地址。
慕染瞥了一眼,是某个眼熟的地址。
“你输错了,你受伤了,我们要去医院。”她提醒道。
季原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地偏头看着她,闻言轻轻瘪了瘪嘴,沉声说,“没输错。我是医生,我家里有药。”
慕染下意识就想反驳,可余光突然瞟到他苍白的脸色,明白此时与其和他争论,不如先遂了他的意,毕竟他说的的确不错。
好在夜里车流并不拥堵,从酒吧驱车到季原的小区,没超过半个小时。
季原的家,慕染已是第二次光顾了,因此一打开家门,也无心去参观什么装潢,催促着季原拿出医药箱,直接就在沙发上给他处理起伤口来。
白衬衫被她用剪刀剪开,露出两条长长的伤口,可被血迹覆盖着,看不出深浅。
看到他那血迹斑斑的肩头,慕染呼吸倏地一滞,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用棉签沾着碘伏擦上去。
那么轻的力度,连凝固的血迹都没擦掉。
看到她这副模样,季原才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的一个弧度,也转瞬即逝,可他的脸总算不绷着了。
他喜欢她这样安安静静一心一意待在他身边的样子。
而慕染并没看他,只是眉头紧皱着,比刚刚又多用了两分力,终于擦拭掉了一点痕迹,她看着那染着碘伏的一小片皮肤,眼中的凝重终于渐渐散去。
季原也不插手,就那样看她一点一点格外认真地擦掉他肩头的血迹,直到最后看她直愣愣看着那两条伤口茫然无错的样子,他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去洗手,剩下的我来。”
她双手都被碘伏染了色,衣角也沾了不少。
慕染闻言顿了顿,才站起来。却没离开,而是站到一旁拧眉看着他的动作。
比起她的轻手轻脚,季原的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是他自己的身体,慕染看着他用力将棉签按在伤口上,来回擦拭,嘴角不由自主地抿到发白。
好在这种让“旁人”揪心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处理好两条伤口上凝固的血痕,又从医药箱里翻出两张医用纱布,按在伤口上,让那斑驳的伤痕彻底不见。
“帮我贴一下。”他拿着一卷医用胶带递给她。
慕染默默接过,一言不发地给他贴上,刚要走开,冷不丁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
季原手微微用力,将她拽得趔趄一步,然后扑坐到了他旁边。
“你……”还不等她说话,季原就先一步开口,“现在我们谈谈。”
“你想谈什么?”慕染觉得这样的距离有些过于亲密,她往后挪了挪身子试图躲开,可却被他紧紧攥住。
“谈我们,谈我们的关系。”他看着她,眼中持续了很久的矛盾纠结不知在何时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定。
慕染闻言脸色算不上好看,“我们能有什么关系?季原,我追你的时候,是你自己不答应的。”
“那不一样,”他说,“你追我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即使我答应你也根本毫无意义。”
“那现在就有意义了?你倒是告诉我,此时我们两个讨论所谓的关系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她下意识冷笑一声。
季原眉头微微一皱,他不喜欢她的笑声。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那随意而又无所谓的声音总让他觉得,她是一阵抓不住的风,一眨眼就消失了。
季原紧了紧握她的手,然后这才松开眉头,还好,他抓住她了。
他看着她的脸,眼睫轻轻眨了眨,像是怕眨眼太用力会把她扇走,最后才轻声开口说,“不一样。”
“因为我现在喜欢你,我是真心在追求你。”
慕染觉得荒唐。
又可笑。
而更多的,则是不相信,就像季原不信她追他是真心一样,慕染也不信他是真的喜欢上她。
“季原,你是在自欺欺人。”
她为他的话下了定论。
而季原听到,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他似乎早就对她此时的反应有所预料,所以连眼神都不曾改变,可沉默片刻后,他却突然笑了。
“慕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打赌。”
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说,“你说要用三个月来让我后悔。”
慕染当然记得。
甚至这个期限,是从当初她在酒吧对他见色起意开始,就定下了。
她那时就是那么笃定,只给他那么短暂的时间,去臣服于她。
可此时呢?
慕染没说话。
有些话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可若拿到明面上来谈,就过于伤人了。
季原也一时没说话。
他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如何看不透猜不透她的想法。
可知道是一回事,此时看到她的迟疑又是另一回事。
他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却每每在她面前碰壁受挫,就像是天生克星一样,被她当初一语成谶,不过数月,他就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他没让自己沉浸在消极的情绪中太久,不过片刻,他就调试过来,再次说出后半截话,“那这次你再跟我打个赌,赌期依旧是三个月,赌注是和我在一起。我会向你证明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慕染愣了,她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喜欢她么?说实话在三个月以前他们初识时,她会信。
可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她却不信了。
他们其实是同类人。
同类之间,“物竞天择”才是归宿。
他此时对她的一切冲动,在她看来不过是被人戏弄后的恼羞成怒与不甘,或许其中还有一丝对她一言不发退出的不舍,可这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即使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一个人。
“我可以答应你。”她沉默片刻,然后看向他,“但我只一个条件。”
“你说。”他看着她,眼神沉静如水,不知在想什么。
“这段关系不能向任何人公开。”
季原脸色瞬间一白,他无意识加重手中的力道,唇抿得极紧,问,“为什么?”
慕染忽略掉几乎将自己手腕捏得没知觉的力度,浅笑一下,平静地说,“因为没必要。”
反正三个月后一切都会结束,她终归会全身而退。
季原读出了她心里的话。
一时,羞耻与屈辱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到他脸上,让他心都刺得麻木。
多么不公平。
她和他赌时,就要高调宣扬,恨不得人尽皆知,而换作他来,就只能偷偷摸摸,东躲西藏。
往前走是听她的,往后退也要听她的。
而他束手无策。
心甘情愿。
“好……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