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不管是谁都不会因为这事,去责备一个刚满八岁的孩子,八岁的孩子真的还没长大”
牛大壮低头沉默。顾默默想了下,又想到一个劝解的办法。
“大壮”顾默默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然后柔和的说:“我听大舅说,娘是一个爽利能干的人,是不是?”
牛大壮在顾默默的手心里轻轻的点头。
顾默默的声音像田野里的春风,拂过男人的心田:“她地下有知会赞同你这样的想法吗?”
牛大壮愣住了,他没想过他娘会不会怪他。
顾默默笑了一下,按着村里人说的印象,用宝鸡话模仿一个爽利的女人:“你个笨蛋,那烂男人敢做不敢当,关你一个八岁崽娃子啥事?”
牛大壮回忆起自己的娘,那样爽朗爱笑,不由得勾起嘴角:“娘才不会叫我笨蛋。”,
“不是笨蛋是什么”顾默默笑道“你想想,若是娘知道你因为牛三旺那样的人,因为他胡乱栽赃而难过伤心,娘……”
牛大壮想着自己的娘笑道:“娘会揍我一顿。”
顾默默捧着牛大壮的脸柔和的笑:“娘最希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牛大壮眼神明亮。
“那就做一个娘最想你做的人,至于到底是谁的错?相信我,娘和弟弟在地下等着牛三旺呢。”
牛大壮双唇嗫嗫嚅嚅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半晌他叹息着,把顾默默抱进怀里“娘子,谢谢你”
顾默默依在宽阔的胸膛里,暗叹:笨蛋,被牛三旺领进牛角尖。按理八岁的孩子看见爹做了不应当的事,都会告诉娘,如何处理却是大人的事。
“娘子~”牛大壮忽然抱起顾默默,在春天的田野里旋转“娘子~我有世上最好的娘子……”
春风把这句话吹得很远,很远。蹲在草地里找荠菜的蛋蛋,回头看了一眼开心的爹娘,转回头继续找荠菜。唯一和刚才不同的是,他的嘴巴轻轻抿起,抿成一个浅浅的笑。
第54章 收拾
今天牛大壮上差的时候,兴冲冲提着一个小竹篮进献给承平帝。
“陛下, 今天花朝节微臣娘子挖了些荠菜, 让微臣带进宫请陛下、贵妃娘娘尝尝鲜。”牛大壮把竹篮递给德福转呈给承平帝“陛下看看一棵棵又新鲜又水灵, 都是我娘子亲手挖了择好的。”
承平帝也做了三十多年皇帝,还是第一次有臣下进献野菜,他饶有兴致的就着德福的手看了看,确实鲜嫩碧绿。
“这荠菜是开春后最好的菜蔬,不管凉拌, 清炒还是包饺子都可口的很。”牛大壮积极的推荐。
承平帝挥挥手, 德福笑着弯腰把荠菜让手下送走。承平帝笑道:“明天让御厨清炒,朕也尝尝。牛爱卿和恭人有心了。”
“嘿嘿, 这不是想着陛下难得出宫, 尝不到这野趣。”牛大壮憨笑着说完,又对要拎走竹篮的太监说道“那些荠菜先拿去让御医看看,有什么忌讳没……”
承平帝笑着没说话,看着好像没心眼的人,其实最细心。结果他心里,还有一句‘处处都想着朕’没赞出来, 就听那憨人又加了一句。
“那篮子我还要, 记得还回来。”
承平帝捻着胡子的手停了一下, 实在无语,朕这诺大的皇宫,难道还会贪你个篮子不成?本来还想夸他两句,承平帝不想夸了, 扭头跟陈贵妃说话。
“最近不见彦儿和俞王妃进宫?”
陈贵妃笑吟吟的答道:“自去年彦儿跟那个鞑靼人学箭法,就十分用心。不仅学习箭法,还学习了鞑靼人的语言风俗习惯,他又一直跟着俞将军学兵法谋略,自然时间不多。”
“肯用心学是好事,小时候他就嚷嚷要学好武艺,长大当将军,那时候看他玉雪可爱,天真跳脱不像当将军的料,便一直拿宫里的侍卫搪塞,谁知道却耽误了他。”
承平帝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幺儿,竟是能按下性子吃得苦。
陈贵妃笑吟吟说道:“陛下和太子不过是多爱惜他一些,那里说得上耽误,现在开始也来得及。”陈贵妃停下话头,带了几分娇纵说道:
“这次彦儿学艺有成的话,陛下可不能再把彦儿当孩童瞎闹,要给他个将军做,否则多冷孩子的心。陛下要是不答应,臣妾就去求太子殿下,反正当爹的不管还有当哥的。”
说完撅着嘴,拧正身子不再看承平帝。
承平帝无奈的笑:“朕什么时候说不管了?他要真的学艺有成,又是自小的心愿,朕自然理会。”
牛大壮扶着佩刀站在一边,心里无可奈何,陈贵妃这一手玩的就是水到渠成。到时候怕是要想法子,让孝义王掌不了太多军权。
说起来也是可怜,陈贵妃诸般算计,牛大壮却可以断定:那个有点娇纵的孝义王,现在没有半点多余的心思。他是真的想策马横刀,拒敌于国门之外。可也正是因此,太子听不得岳绍辉,说贵妃别有用心,他是完全不信的。
陈贵妃听了承平帝的话,冲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说道:“果然还是有爹好。”说完她像是才想起来说道:
“本宫听张宜人说,她家婉儿,千里迢迢接了牛将军的爹娘来团圆。”然后掩口轻笑“在恭人来了将近一年后,将军终于全家团圆了。”
牛大壮心里轻笑:这位贵妃是盯上他们夫妻了,先是自己当值时几乎寸步不离承平帝,现在又想给他们夫妻按上个不孝的罪名。就算按不上,也要落个没心没肺的名声。
不过就算心里轻笑,牛大壮的表情却一下尴尬、难受起来。
陈贵妃好像没发现牛大壮的不自在,轻笑着说:“算起来,将军自从当兵到现在,怕是有五六年没见过爹娘了。这次都是张家二小姐有心,将军可不能薄待了这样一位善良贤惠的好姑娘。”
陈贵妃心里暗道:不要怪本宫攻讦你,实在是你太不知趣,顾默默又实在让人心里不舒服。看着牛大壮愈发不自在的表情,陈贵妃面上浅笑吟吟心里暗自得意。只不过她没想到承平帝会开口。
“那个什么张家二小姐,一个妾而已,竟然也妄自替主人家拿主意,朕看实在不像是个好的。”
承平帝原本想说,就送还张家。只是忽然想起这是贵妃做的主,如果自己下令送还,贵妃还有什么脸面?因此拐了个弯说道:“就送些经书在家好好抄写,修身养性。”
陈贵妃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惊愕,自她独宠后宫以来,这还是承平帝第一次,明明白白驳了自己的话。
不过惊愕也只是一瞬,她连忙惶恐的起身下跪:“臣妾有罪。”
承平帝倒是和颜悦色的扶起她:“爱妃身在后宫,有些人看不准,有些事不知情何罪之有。”
陈贵妃惊疑不定的起身:“难道接父母来团聚有什么不对?”
承平帝扶起贵妃,顺便拉着她的手,到长宁宫的小花园转转消食。陈贵妃立刻命宫娥取来披风,温言到:“虽说已是春暖花开,早晚寒气却还是重,陛下不要嫌弃臣妾多事。”
承平帝无奈的由着贵妃系带子:“爱妃这话说的,朕都不好说爱妃多事。”
“臣妾,也知道自己太过小心,但陛下身系天下万民,事关龙体臣妾一定要仔细。”
“陈母妃说得对,父皇龙体最重要。”说话的是太子,今天祭祀顺利,吃过晚饭携太子妃来陪伴承平帝。
“儿臣(臣媳)叩见父皇。”
“起吧,既然来了就一起出去走走。”太子只要有空就会常来陪伴皇帝,因此承平帝不在意的挥挥手,领头往外走。
剩下几个人互相见礼,既然太子都肯礼遇陈贵妃,太子妃自然更加谦和,几个人言笑晏晏的相携出去。
这里父子和谐,陈贵妃觉得是一个契机,因此又提起刚才的话:“陛下,牛将军的爹娘来不好吗?”
太子身形停了一刹那,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走,只是心里纳闷:牛大壮的爹娘找来了?他可是记得牛大壮跟他们有深仇,只不过是碍着血脉不能报复罢了。
承平帝轻叹一声,回头看看身后虽然依旧挺拔,却依然能看出伤痛的牛大壮,有些怜悯的问道:“他们来了可有为难牛爱卿?”
牛大壮惨然一笑说:“今天一大早,就在微臣的门前撒泼大闹,无论如何要进微臣的家。”
陈贵妃只听了这一句,就知道糟了,牛家绝对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微臣当差时常不在家,哪里敢让他们进去,万一再为钱财谋害微臣的妻儿……”牛大壮停了一下接着说“陛下也知道,当初他们为了田产,三番两次的谋害。微臣大舅没法子才彻底给我们两家分宗……”
“最后他们竟然要跪微臣,陛下!”牛大壮抿紧嘴唇,一脸悲愤,眼里隐隐含泪。
承平帝听得皱眉,真是混账!可是再怎么混账,总是牛大壮的生身父亲,他沉着声音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能怎么办,他总归是微臣的生身父亲,微臣给他们一个月十五两养老银子,请了牙人由着他们自己租地方住。”
“哎~既已分宗,他就不再是你爹,你每月给他十五两养老银子,很对得起他了。牛爱卿不必再想太多,剩下的由他去吧,总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牛大壮要的就是承平帝,对自己行为的认可。毕竟将来……那边太惨的话,自己作为儿子、哥哥不闻不问,怕是会被人质疑人品。
牛大壮感动的抱拳说道:“谢陛下的宽慰,陛下对微臣真好,微臣万死难报。”
承平帝刚要说‘牛爱卿的忠心,朕一直都明白’就听那憨人巴拉巴拉的接着说:“微臣的娘子,也说了和陛下差不多的话来,安慰微臣,还特意带微臣去郊外踏青散心。”
牛大壮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说:“微臣觉得自己还算命好,遇到陛下这样的明主,从不计较微臣的粗憨。还有娘子,微臣这辈子,第一听陛下的第二听娘子的。”
承平帝嘴角抽抽,感情在你心里,你娘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听太子殿下的?”陈贵妃笑着问。
牛大壮愕然:“微臣是陛下的亲卫,本来就不该听太子殿下的。”
陈贵妃瞄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太子说:“本宫也是糊涂了。”
说完又自责的说:“本宫人在深宫,不知道牛将军家事如此让人痛心,刚才不意让牛将军为难伤心了。”她面上自责说的愧疚,可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帕子越来越紧。
这天晚上,长宁宫那间偏僻的小屋里,那个慈祥的老妇人见到了暴怒的贵妃。
陈贵妃把一片写着牛大壮的布,用剪子乱剪一气,一边剪一边咬牙切齿:“混账,竟然给本宫下套!”
‘刺啦’一声牛大壮被从中间剪开,她还不解气,又握着剪刀去扎牛大壮那三个字:“混账,可恶。”
老妇人心疼的站在一旁,却并不劝说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原本那样聪慧的小姐,明明有一副恬淡随分的性子,为什么会想不开,钻牛角尖至此。
“牛大壮,竟然让陛下驳回本宫的话,竟然害从一品的本宫,给你个小小四品道歉!”陈贵妃咬牙切齿“本宫记下你了,三番五次让本宫没脸,总有一天要你要你们都不得好死。”
和皇宫里咬牙切齿的陈贵妃对比,脱帽胡同——就是牛三旺一家租住的地方——杨秋娘却躺在炕上喜滋滋的盘算将来。她却不知道这个地方,是牛大壮提前打探好的,就连一个月给多少银子,也是提前按着他们性子算计好的。
这个地方是牛大壮特意准备给他们的。
第55章 收拾
张婉儿和程氏悄悄回到家,立刻让绿意去打听顶银胡同的事情。待她们坐立难安的等回消息, 都如遭雷击满心惶恐:她们给将军惹下祸事了。
程氏气得破口大骂:“遭瘟的老虔婆, 将近两个月竟然瞒的死死的, 下作的王八羔子,这是要害死人啊。”
张婉儿‘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红拂绿意连忙过去扶着:“小姐、小姐,小姐莫慌,小姐原也是好意替将军着想, 谁知道将军爹娘竟这样不堪。”
看到自己的宝贝小姐吓到的样子, 程氏连忙过来把她搂进怀里,一迭声的拍哄:“小姐莫怕、莫怕, 奶娘在呢。”
又叫红拂:“快去泡些红枣蜂蜜茶来压惊。”
“家里红枣倒是有, 可是蜂蜜……“红拂有些为难,家里一直备着红枣,每天给小姐熬粥补气血,可蜂蜜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却也不是她们能备在家里随意吃的。
张婉儿靠着程氏缓过来,说道:“不必了。”
她推开程氏心有余悸的接着说:“我是被那一家人的狠毒吓到了, 竟然为了钱财就敢谋害人命, 那么小的孩子……”
想起听到的消息, 才十二岁的牛承祖,就能恶毒的把两岁多的蛋蛋踢到河里,张婉儿打了个哆嗦:“幸亏只跟咱们住了三天,幸亏咱们没钱财。”张婉儿忍不住抚胸, 后怕。
屋里另外三个人,这才想到这一节,不由得一起打了一哆嗦。程氏赶忙命红拂绿意:“你们两个,去把他们住过的那两间屋子,好好清除一遍,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张婉儿又加了一句:“把他们用过的碗碟杯盏,全部扔了。”
红拂绿意两个人相视一眼没动,程氏劝张婉儿:“我的好小姐,何必跟东西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