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的深红所在的这片区域依旧灯火通明,只是人类异化了而已,原本设定好的灯光在固定时间亮起,从远处看,这座城市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从直升机这个角度,能看见底下亚洲最大的零售商索菲雅门口游荡着数不清的异化人类。索菲雅前面的玻璃门粘上了不少深色的液体,也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异化人类的其他分泌物。
直升机上的队员面上都有些凝重。
“……啧。”队里最年轻的队员扣在直升机侧边的手无意识收紧,“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就算是病**,也不会有这样的感染率吧。”
其实从昨天晚上十二点开始,一直到现在,b市部分地区的通讯已经恢复了,特别是人群密集的居民区。
但就像前几天一样,外界没有受到哪怕一个电话,一条短信。连上早就已经翻天覆地了,什么样的阴谋论都有,但就是没有b市人出来发言。
其他国家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媒体的稿子一沓一沓就没停过。
谢止没有废话,在耳边调整了一下内部通讯,“准备好,我们要跳下去了。”
“是!”
直升机会一直待命,根据他们的位置适时调整坐标。只要他们找到目标人物,就能随时支援。
谢止站在机门旁边,朝身后队友比了个三,然后减少手指,在握拳的下一刻,悄然跳了下去。
直升机悬停在一千两百米高的空中,保证他们还有一定的滑行距离能正好落在某银行总部的楼上。
高空之上的风呼啸不休,谢止拉住伞绳垂眼注视他们即将降落的那片地方,护目镜下的眉峰一直紧蹙着。
他曾经在维和部队服役过两年,当时的国际局势并不太妙,恐怖组织和地方军混在一起,无时无刻威胁着所有人的安危,谢止所在的基地每天都会有人员伤亡。
而现在,b市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永远有人注视,永远有人决定动手。
降落伞不断靠近大楼顶部,谢止的身形却突然一僵。
“所有人注意避让——!”
只有距离靠近,人类的视力才能看见底下的真实情况。
异化人类中,其实有一部分早就注意到了他们,一直默默仰头盯住谢止六人。
而现在,它们冷不防张开了一直收在背后的透明翅翼,直接朝六个正在移动的人飞来。
!
“卧槽!卧槽卧槽!”通讯频道里传来队员震惊的声音,“这些玩意是小精灵吗?还透明翅膀?”
如果并非亲眼所见,它们真的很难想象,这些东西背后薄如蝉翼,仿佛四片膜一样的东西,真的能让身高两米多的东西飞起来。
空中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身体,谢止在一只虫族靠近的瞬间松手掏出木仓射击。
“咔——”
一声完全不同于之前实验的声音响起。
子弹让那只虫族在空中顿了一下,看不出神情的头部朝下看了眼。
它能像是蜂鸟那样悬停在空中,但谢止只能不断下降。他最后的视野中,是这只虫族从胸口的鳞甲中,硬生生抠出了那枚子弹。
这些异化人已经开始不怕常规热武器了。
谢止仰头,死死盯住降落伞雪白的内里。他已经将木仓放了回去,反手拔出短匕首。
他的预感是对的。
下一刻,降落伞猛地凹陷下来,突出五个尖。它只顶住了一秒,就被刺啦一声撕开。
虫族的骨尾反射着下方高楼的灯光,猛地甩下,在那一瞬间,谢止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肩胛错位的声音。
要不是有特殊材料缓冲,他就该骨裂了。
谢止不能割开降落伞,除非他想摔死自己。但同时,如果他不割开,虫族就能把他撕开。
降落伞的功能被破坏到了极致,谢止几乎仰躺在空中。电光石火间,他猝然抬手攥住了虫族的骨尾。
锋利到仿佛是数十柄尖刀组成的尾巴当即就要刺穿他的手臂。
而谢止仗着手心有合金护着,借力将自己甩上了虫族的后背,同时拉出伞绳,两下缠住骨尾和喉颈,保留虫族飞行能力的同时,直接化解了它大部分的攻击能力。
短匕毫不犹豫地刺入虫族暂时柔软的后颈。
“嘶——!”
虫族的痛呼划破夜空,谢止在它靠近某栋高楼的同时跃下。就地在天台上滚了四圈才稳住身形。
“……”谢止按住耳麦,胸膛剧烈起伏。
片刻之后,他半跪在原地,警惕注视四方的同时抬手按住耳麦,“报数。”
“……一!”
“二!队长我没被攻击,但落在了十一点方向的草丛里!”
“三,……三!它们冲着直升机去了。”
“四,我还在天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后就没有了回应。
谢止静静等着,目光冷冽。
就在他站起来准备命令众人集合时,离谢止不远的后方传来一声落地的闷响,他猛地回头,一个队友被虫族按着,和天台石板摩擦发出极其恐怖的擦响。
“卧槽我是弟弟我没肉啊,你别他妈搞我行不行!队长快来帮我!”
谢止的脊背不动声色地一松,快速从侧面靠近队员。
他们所处的这栋大楼只有七层,谢止算了下绳墙和队员们所在的位置。
“十分钟后,索菲雅三点方向六百米处办公楼南侧汇合。”
通讯频道中的另外四人同时应下,虫族远比他们资料中记录的强大,谢止必须万分小心才能保证自己和队员都不会受到伤害。
他们这一趟的任务是寻找了解这场灾难的人,同时评估b市还有多少幸存者,是更适合几种处理方式中的哪一种。
谢止并不知道的是,有几双不存在人类感情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里。
其实对于市中心这些最低等的虫族来说,它们也很苦恼。
从蜂巢的结构上来说,位于整个b市中心的深红就是给郁斯准备的“巢穴”。26层强大又安静的虫族则是最靠近蜂后的护卫。
这也就是为什么,郁斯逃离时,那些虫族会如此慌乱。
而现在,蜂后远离安全坚固的巢穴,身边只有新的王虫跟着,它们必须要将入侵者的消息传过去。
它们任性的小蜂后总是需要更多的保护。
远处的虫族安静地张开翅膀,朝着老城区那一片迅速靠近。
正在下楼的谢止猛地停住脚步,冷冷朝外看去。
“队长?”身后的队员现在根本不敢放松神经,下意识就去摸木仓。
……
谢止:“你有没有觉得——”
他停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向队员,目光里有让人看不懂的复杂。
队员:“队长你别吓我,你是不是被咬了?那些东西有**?”
……
“没有。”谢止按了下自己的胸口,“但我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队员:“啊?什么感觉?”
他自己感受了一下自己,除了刚才被虫族击打的地方闷闷地疼痛,其他都没有什么。
谢止:“……有种想要和它们做一样事情的冲动。”
想要让自己变强,想要守护这片蜂巢……
以及想要靠近某个人。
队员根本不能理解谢止在说什么,他震惊地看着谢止:“队长,你,你想要剁了我?!别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前途大好……”
同一时间的老城区钢铁厂旁边,严重景半靠在床上,身边的郁斯仍然在沉睡。
就算是在睡梦中,郁斯也将被子拉到了下巴边,仿佛在害怕有什么人会来打扰他的睡梦一样。即使闭着眼睛,眼睑到脸颊的那一片也是粉的。
严重景悄无声息地站到地上,房间里只有电脑是亮着的,照亮严重景靠近后颈那片背脊上一片红痕。
像是家里有只脾气不好的猫咪,对着他发了一顿火一样。
严重景将电脑朝旁边移了一点,不让光亮照在床上,快速找到了新转移到存储中的文件。
从深红转来的资料。
严重景之前,没有对狄明烽说实话,这封资料,没有密码。
没有任何技术上的加密和隐藏,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严重景面前。
严重景快速翻到之前那页,往下浏览。
最开始的时候,严重景需要知道b市的虫族到底有没有弱点,或者习性,保证他们出去的路上不会被虫族攻击。
以及,和政府做一定的利益交换。
严重景和郁斯不同,他是孤儿出生,很早之前就明白,如果需要别人提供什么,那么自己肯定要付出些东西。
就连这次也一模一样。
他不像狄明烽,可以用家族势力护着郁斯,严重景只有自己。
而现在,b市还是一团乱,外界的军队仍然没有进来,这就代表了政府和国家正在制定应对方法。
深红的一手资料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但现在,他需要从这份资料中,寻找到自己身体未来的变化。
严重景将光标下移,往下翻了一页,目光猛地凝滞住。
这一份资料的数据明显不全,严重景猜测,深红的融合实验很肯能从五六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但这份资料的开始时间,是从二十七年前。
只有两个实验对象:温瑾言——
和狄明烽。
【温瑾言的骨尾已经开始发育了,他需要更多的葡萄糖和氨基酸辅助生长——已提供。
……温瑾言与蜂后接触——发生异常。】
从这篇记录中,严重景窥见了十多年前,所谓温瑾言对郁斯不理不睬的真正原因。
温瑾言比郁斯大七岁,郁斯刚刚入学的时候,就被研究员安排好的老师带着,有意无意地去温瑾言面前走了一趟。
无知无觉的小蜂后白白软软的像是个奶团子,他不认识温瑾言,只下意识觉得这个大了他不少的哥哥有些吓人。
毕竟温瑾言看着他的眼中,透着股让郁斯感到害怕的冰冷。
“你好,我叫郁斯。”郁斯朝已经上初中的温瑾言伸出手,他才从医院出来,整个人都小小的,手指看着一捏就坏。
……
温瑾言蹙了下眉,似乎是很不高兴的模样。
他这个表情吓到郁斯了,小蜂后嗖一下收回手缩在身后,怯怯地看向老师。不明白自己明明才上小学一年级却要来见初中的哥哥。
“郁斯,来老师带你回去。”女教师耐心地弯腰,半扶着郁斯的背把他往后面带,只给温瑾言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背影。
郁斯大概自己都不记得这一段了,只是在他的印象里,温瑾言在学校见他的时候总没个好脸色。
温家混了点毛子那边的血脉,只要连上没笑,眼睛就会透出一种雪狼一般的冷静凶狠。郁斯最怕这个了,后来看见温瑾言都躲得远远的。
所以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成年之后,温瑾言突然对他那么好。
但事实上,如果他看过这份资料就会知道。
早在第一次,温瑾言把他吓跑的时候,就去实验室做了一遍手术。
深红的转化液完全是在他身上一代一代实验出来的,当温瑾言只有十一二岁的时候,转化液根本不能让他在人类和虫族两种形态的转化中如鱼得水。
所以,对于蜂后的护卫本能会让温瑾言的手肘脊背被凸出的骨刺切得一塌糊涂。
但凡郁斯再晚走两分钟,他就会看到温瑾言半身浴血的模样。
其实温瑾言要是躲着郁斯点也好,至少不会一个月有二十天身上都缠着绷带。但他毕竟是虫族,靠近自己的伴侣本来就是铭刻在基因里的。
要是郁斯再聪明点,就会发现上初中的温瑾言根本不应该那么频繁地和他遇见。
这种副作用一直持续到郁斯成年,深红将转化液改造成最新一代时,温瑾言才能毫无顾虑地在郁斯身边长长久久地待着。
郁斯还觉得后来的温瑾言太粘着他,仿佛深红自己就能运转,根本不需要他这个亚洲区的负责人一般。
但事实上,如果郁斯允许,温瑾言大概会时时刻刻把郁斯带在身边。办公室里特地准备的休息室,商务车的隔板,甚至是科大外别墅区的某套房子,那些都是温瑾言为郁斯准备的。
只是没用上而已。
【真恶心……】
【小偷,计划里本来没有你的……】
温瑾言带着浓烈恶意的话突然响在耳边,严重景按在滚轮上的食指陡然僵硬。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猜出郁斯蜂后的身份,也并不清楚温瑾言已经异化。只以为是疯子太过嫉妒的胡言乱语,后来情况危急,他就把这件事情给忘掉了。
现在想想……
那么狄明烽呢?
他在其中又是怎么样的角色?
严重景的瞳仁微微一动,快速将下面几行掠入眼底,紧接着缓缓皱起了眉。
从实验记录上来看,狄明烽原本也会像是温瑾言那样,接受完整的异化,成为转化液修改的试验品之一。
但在多年前,属于狄明烽的实验戛然而止,似乎是因为狄家那样强硬地拒绝了相关合作的原因。
这样看来,狄明烽确实是无辜的。甚至经历和严重景自己非常相似,都是在无意中被注射了转化液。
……看上去是这样。
但总有种不安的情绪萦绕心头,让严重景没办法冷静下来。
——他是对的。
一墙之隔的另外一边,狄明烽半靠在床上,看着空中悬浮的投影。
这种堪比科幻电影的设备和老城区快四五十年的老房子显然不匹配。
投影冰蓝色的光幽幽照亮青年深邃的眼瞳,在瞳仁中倒映出一小片文字。
这份资料正是对面严重景在看的。
来自狄家最新的高科技产品,可以媲美美剧特工的感应u盘,只要附近的电子设备联网且正在运行,狄明烽的设备就能直接将对面的文件同时展现出来。
甚至能够进行操作更改,权限在对方之上。
而就在刚刚,狄明烽对这份文件的唯一更改是删掉了自己十六到十八岁,接种的三针来自深红的疫苗。
或者说是伪装成疫苗的转化液。
狄母千防万防,还是没能躲过手眼通天的跨国生物公司。
狄明烽坐起来,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在床边。
老旧的木板床在敲击中发出一声一声轻微的闷响。
狄明烽完全褪去了白天在郁斯面前和家犬一样的温顺,冷静锋利的内里在黑暗中拆开,将目前的每一丝细节思索清楚,得到最佳处理方式。
郁斯小小的“唔”了一声。
房间里空调打得有点低,严重景趋于虫族的体温让他开始不惧冷热,但郁斯不行。
他好冷。
严重景在听见声音的第一时间转头看了过来,直接将电脑合了起来。他刚才最后在看得,倒不是什么后续的研究记录,反而是一长段手写的记录。
【这个世界的屏障确实很厚,管闲事的人未免太多了。他们以为将斯斯藏在这里,就能躲过我的眼睛,真天真。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我可能没办法恢复所有记忆。但凭借本能,我总会待在他的身边。
希望我的小爱人这次不要被我欺负得太可怜。】
时间已经很久了,在电子扫描之后,某些笔画都有些缺失。但字体优雅凌厉,只是看着它们,就能想象到当年坐在桌前的人,会有怎样一双冷淡又疯狂的眼睛。
但他应该是笑着的,甜蜜又愉快地写下这些字,留给温瑾言、狄明烽,甚至是他。
郁斯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傻傻地朝旁边已经凉掉的床铺探了一下。
……
严重景已经起来很久了。
郁斯握着被子,把自己窝了窝,委委屈屈地朝旁边缩了过去。
他平时肯定不会这么娇气,但现在,他才醒脑子不太清楚。昨天晚上严重景又那么过分,今天早上还把自己冻醒。
就很过分。
“斯斯?”
身后的人弯下腰,在他耳尖上轻轻碰了一下。
郁斯又往下缩了缩,“……别碰我。”
他还在生气,身上好多地方都是木木的,一点都不想动。
身后的严重景抿唇笑了一下,目光还是沉的。
虫族,蜂后,温瑾言,狄明烽和他。
一个贪婪疯狂的种族和全然没有记忆的可怜蜂后。
从资料上来看,在三天之后,b市的人类就会慢慢恢复原状。
深红已经得到了全部的转化资料,上千万的人类给它的数据库提供了海量的信息。下一代的转化液将会克服目前已知的所有副作用。
而在后续国家的调查中,这一次的实验会被推到流感病**的研究上。
从此以后,各国高层都会明白,人类的基因链上拥有某些属于远古生物的基因片段,在一种特殊的病**激化下,会选择性表达出来。
所以就算他们在某些情况下表现出了虫族的特征,也不会引起注意,甚至还有人会尽力帮忙掩饰。
温瑾言给郁斯建造了一个漂亮安稳的大笼子。
严重景弯腰抱起郁斯,在他背后拍了拍。
后知后觉清醒的郁斯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幼稚,不好意思地仰头亲了亲严重景的下巴。
“今天可以……”
郁斯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想起了一阵可怕的巨响。
仿佛有东西撞断树木,直接摔在了楼房上。
老房子的窗帘没有拉紧,窗外急速靠近的虫族让郁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它们为什么会过来?”
因为你在这里。
严重景在心中回答。
他知道自己应该联系这些虫族,询问发生了什么,但初生的王虫还不能熟练地使用能力。
窗外体长接近两米的虫族悬停在空中,这一片的楼连着楼,蜂后的气息就在这里。虫族用冰冷的复眼注视下方,搜寻着蜂后的踪迹。
蜂后才粘上新王虫的气息,留下的信息素幼嫩可怜,让上方的虫族不断烦躁地甩动骨尾。
他们靠近的太过悄无声息,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被温瑾言压在身下的恐怖记忆还残留在郁斯脑海深处,现在被毫不怜惜地挖了出来,在瞬间让青年眼前模糊一片。
“别哭。”严重景似乎是叹了口气,“没关系的,过一会他们就走了。”
他也就欺负现在郁斯被吓狠了,根本不能思考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一个劲呜呜咽咽地往他怀里钻,生怕外面的那些东西会再进来,像是温瑾言那样用骨尾环住他的腰,用冰冷的舌头缠着他亲吻。
“它们走了吗?”郁斯用哭腔小声问道。
昏暗的光线下,严重景的视网膜表面泛出一点蓝。
“……还没有,再等一下。”
他将郁斯密不透风地抱在自己怀里,让他的所有感知只来自自己。
虫族天生很喜欢用这种方式标志占有。
现在的严重景,之前的温瑾言。
隔了一个房间,狄明烽站在窗边。
他直接将窗帘完全拉开,丝毫不畏惧地盯着窗外虫族的目光,皱眉看完了所有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