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均和韩若薇走进病房时,夏羽熙折腾的早已经没了力气。
她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被拔了下来,输液管顺延在地上,汩汩的流着液体。夏羽熙身上到处都是血渍,头发蓬乱着,她目空一切的盯着房顶,若不是她眼角一直流着泪水,看上去像是僵硬的一具尸体。
而贺一唯坐在床尾,看上去也是身心俱疲。他身上的衬衫有一处被撕扯开,暴露在空气下的皮肤红肿着,大抵是被夏羽熙抓伤的。
男人低着头,大手紧紧的掐着自己的太阳穴,就算进来人,他也没心情抬头看上一眼。
韩若薇长吐着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对不起。”贺一唯低哑着说道,“我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了哪里,小熙她已经知道……”
韩若薇捏了下男人的肩膀,没有让他说下去。
她回去也坐在了床边上,抬手给夏羽熙拢着头发说道,“这不是挺好吗?分的一了百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只为自己活着,不是任何人的夏羽熙。”
床上的夏羽熙把头一偏,小手紧紧的抓住了盖在身上的被单,她越是无声的哭泣,身上越是战栗不止,直到三个人同时起身,纷纷劝她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夏羽熙缓缓抬起手,病房里霎时安静了。
她哭的嗓子已经干哑,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个字:“他,会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吗?”
这三个人都知道,夏羽熙嘴里的“他”说的是魏泽轩。
如果换做以前,韩若薇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他哥打包票,但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她这个表妹也无法信任那个人了。
一阵沉寂,是尹莫均先开口说了话,“会的,如果他看不清事理,他也不会是今天的魏总裁,你只需要安心的静养,等着看结果就好。”
韩若薇这才把话接了过去,“小熙你放心,就算没有魏泽轩,我也不会让你这么白白的受伤,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侄儿,那个柳知歆我一定会……”
没等她说完,夏羽熙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她除了痛心之外,还有一口於不开的气。
这个时间的魏泽轩已经驱车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乔姐从厨房跑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先生,晚饭刚撤下去,现在要不要给您重新热一下。”
她抬手要接男人的衣物,却被魏泽轩一挡,而后这男人穿着鞋疾步朝二楼走去。
有着急的事儿吗?
乔姐紧跟其后喋喋不休的问道,“要出差吗?需要我帮您准备什么东西?”
魏泽轩依旧不说话,乔姐一直跟着他到了房间的门口。
男人进屋后快速的从床上抄起了那张离婚协议,稳妥的塞进了西服内兜里。她身后的乔姐眉心一拧,以为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在那协议上签字了。
“先生,您和太太已经到了今天的局面,我想有些话也该和您说了。”
虽然不确定魏泽轩是否真的愿意听她唠叨,但乔姐心里明白,如果有些话此时不说,估计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清了清喉咙,乔姐抖着胆说道:“太太手臂受伤那次,您说是她故意刁难了柳小姐,但是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当时我也在家,本来和太太喝着茶聊得挺好,那女人就自己闯进来了。”
魏泽轩猛然的一抬头,吓得她差点忘了说话,好半天乔姐才心惊胆战的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没人请她自己来的,而且太太已经拒客了,是她坐在那里就不走了,虽然他们的谈话我是没听见多少,但那个柳小姐说她是来问隔壁房子是否出租的……”
乔姐的话一下子改变了魏泽轩对事情的认知,他恍惚着有点转不过来思路。
“你的意思是柳知歆自己找茬?”
乔姐连忙摇着手,“先生,我可没说谁找茬,但是这件事儿您自己想啊,太太何曾有过柳小姐的电话?而且她是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魏泽轩的头顶嗡鸣着一下,他掐着自己的太阳穴默认了乔姐说的话。
夏羽熙的确是个不问世事的女人,因为魏泽轩在外边莺莺燕燕的事情并不少,她每一次都是被动的最后一个才知晓。
见他不说话,乔姐的胆子越发大了一些,“还有柳小姐割腕的那件事,您是不是觉得是她跑到老夫人那边去告状了,如果被骂上几句就得割腕的话,那我们太太早该割腕许多回了。是老夫人那天过来发现您不在家,对太太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可太太只字未提您和柳小姐的事情,更别说什么告状了。”
魏泽轩的头越发的生疼,因为他又想起来在医院的走廊上,韩若薇和自己解释过,她说:是我!是我不小心告诉姨母的,根本不关小熙的事情。
不远处,乔姐依旧絮絮叨叨着:“先生,我就不明白了,老夫人就算嘴毒也不过是骂骂人,那柳小姐怎么能连命都不要去割腕呢?我是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魏泽轩一扬手,止住了她的话,“这件事夏羽熙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能说吗?”乔姐突然觉得魏泽轩是个情商很低的人,因为这道理估计连小孩子都懂,“一个是您的母亲,一个是您的表妹,太太要是想给自己摘个清楚,难道把责任都推到您至亲的人身上吗?她还能怎么样?只能打碎满口牙往肚子里咽啊。”
“别说了。”
魏泽轩满目疮痍,看眼前的一切都是悲戚的。
好像房间里的每一处都盛满了夏羽熙的委屈,而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是不是太晚了。
男人走过来,低头看了眼乔姐,“大姐,谢谢你。”
“先生……”
魏泽轩摇着头说道,“我之前真的对夏羽熙很坏是吗?”
乔姐迟疑的嗯了一声,然后不解的看身边的男人,他今天居然没有发脾气,还说了良心发现的话,难道两个人离婚了,什么事情都看开了?
不料,她听魏泽轩压抑至极的说道,“去吧,去医院替我照顾她,她现在伤的很重,又刚刚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看乔姐风风火火的跑出家门,魏泽轩也没有在家多停留,他大门都没关就快步走了出去,一转弯直接去了柳知歆那边。
此刻的柳知歆正在客厅的地毯上陪着顾念玩耍,虽然很亲子的一幕,但不难看出她的失神。
她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事情,也知道因为考虑不周多了一个见证人,所以一个下午心里都是忐忑的。
当魏泽轩进门时,两人四目相对又那么一秒钟的怔仲。
而后柳知歆快速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她起身走过去关切的问了句,“夏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对不起……”
说这话,她开始抽噎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过是在讲话,她就那么突然的摔下去了……”
他明明隔着病房的门听夏羽熙歇斯底里的喊着:是柳知歆推我下楼梯。
魏泽轩低头看着这个“善良且温柔”的女人,尽管心里波涛汹涌,可面色风平浪静。
“你今天为什么去了她的公司?她邀请的?”
柳知歆的哭泣止住了一下,她张张唇想要解释什么,但面前的男人迈了一步,逼得她不得不向后退了。
“我再问你,她在工作时间内见的你,为什么两个人不是在会客室里,而是在那么高的楼梯口呢?”
柳知歆怕抢不上话似的紧忙说道,“我真的不清楚啊,是她把我带到了那里,可是泽轩,你这么问的话是不相信我对嘛?”
她这个反问很够劲,从事件本身直接跳到了两个人的感情。
魏泽轩以前觉得夏羽熙是拿着陈年感情绑架自己,现在也觉得柳知歆拿感情搪塞。
岂不知,他现在的头脑了已经把三个人的感情纠葛都摘了出去,魏泽轩只是想知道一个准确的答案罢了。
他想了一下后,试探的说道,“柳知歆你知不知道,像尹氏这样规模的公司,整栋大楼的监控都是无死角覆盖的,如果你现在不说实话,到时候尹莫均一纸起诉书送过来,我也帮不了你。”
柳知歆的心往下一沉,跟着她微红的小脸渐渐的白起。
她原以为,那后来出现的男人是个疏漏,但自己咬死事实的话,谁拿她也没有办法,可她现在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疏漏,而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很大的坑。
就算她如愿的解决掉了夏羽熙肚子里的孩子,但把自己赔进去,这代价就太大了。
她微微低着头,眸子不停的转动着。
魏泽轩知道事实会帮她的吧,否则他刚刚不会这么说话。
许久,女人点了点头,“是我推的,但是泽轩你听我解释,我是真的被夏羽熙给气糊涂了,你不知道她对我说了多过分的话。”
没什么比听见柳知歆亲口承认更让人心寒的。
魏泽轩眸子一敛,抬手就扯住了柳知歆的领口,她托着女人的身体快速的往客厅里走,手里放开的时候,柳知歆摇晃了下身体,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她身后的顾念哇的一声哭了,再看地上的女人,已经脸色惨白到完全被吓傻。
魏泽轩用下颚朝着她的脸,每个字都是齿缝逼出来的,“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说话,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
这是柳知歆第一次看到魏泽轩发火,恐怖到根本不像平时那个温柔的人。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给自己解释什么,就听头顶上的魏泽轩眯着眼睛问道,“你是明知道她坏了身孕才这么做的对嘛?”
柳知歆马上矢口否认,“什么?她有身孕?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还嘴硬!”魏泽轩暴怒一句,“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两个月前我们在平顶山的那个晚上,是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
听见这句的时候,柳知歆一下子软了身体,她手臂向后一拄,仰头看面前的男人,“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她呵呵的笑,笑自己这几分钟里在魏泽轩面前扮演者跳梁小丑,下一秒,柳知歆大声的吼道,“没错,都是我故意的,那又怎么样呢?我苦苦等了你五年,可她随便一嫁就让一切事情都跟着变了,魏泽轩你可以说我心肠毒辣,但是你就一点都没有错吗?你问问你自己的心,如果百分百都在我身上的话,我为什么会嫉妒那个女人!是你把我逼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魏泽轩当然知道自己的错,但不代表可以容身身边有一个这样的女人。
他一想到曾经的过往就开始后怕,一想到未来要娶这个女人进门,就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男人闷出一声,上前一弯腰蹲在了柳知歆的身边。
“你完全可以恨我,但是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爱我的话,你怎么能忍心害死我的孩子!”
男人一股火冲上了头顶,他抓起柳知歆的同时,手臂高高的举起。
柳知歆眼疾手快,她一把扯过了身后的顾念推到了魏泽轩的面前,男人就要落下的手嘎然停在了那里。
“这……”柳知歆吞着口水说道,“这也是你的孩子,你想过吗?”
见魏泽轩动容了一下她继续说道,“你打算在你儿子面亲动手打她的妈妈?你让他这么小的年纪就看到自己的父亲为了别的女人家庭暴力吗?”
随后,柳知歆哭出一声,在就无法控制住情绪。
她抱着儿子仰头落泪,嘴里絮絮的说着,“是!我一念之差做错了事情,但你有想过我这几年是怎么一个人度过的吗?念念从来都没有爸爸,我只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你觉得夏羽熙失去了一个孩子是不公平的,可你对我公平吗?你的儿子到现在都是没有户口的黑户呢!你觉得我不会害怕?不担心会再一次失去你吗?我在你身边没有名分,更不被你的家庭认可,但是我也想保护我自己的孩子啊,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
魏泽轩扬起的手,终没有落下。
他看着哭泣的柳知歆冷笑出声,而后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男人落寞的转身,朝门口走去,他嘴里低声说着:“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夏羽熙在我身边被冷落了两年都没有存过要害你的心,而你却只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推脱罢了,柳知歆,我今天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暂时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