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想过……”唐不言低声说道,“那个小孩就是陆星手中牵着的那个小孩吗?”
沐钰儿收回神思,神色冷淡,却没有开口否决。
“她自出生就没离开过洛阳,如何得知那位侥幸逃出生天的小侄子的事情。”
“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千里迢迢去把千里之外的小孩带回来。”
唐不言注视着沐钰儿,低声说道。
“陆星一个商人,若只是靠钱就能见到琉璃,牡丹阁岂能答应。”
沐钰儿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若是陆星愿意替不方面出面的琉璃照顾那个小孩……”
沐钰儿缓缓吐出一口气,打断他的话:“这事我会去查的。”
—— ——
唐不言如今不是北阙的人,自然不能呆很久,沐钰儿独自一人去了内院,正好看到陈菲菲送几个小媳妇出门。
王新把水槐村的人带出来后,一一进行审讯,对知情人全都拖入地牢,若是毫不知情的,譬如几个媳妇,就把人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等着结案后一个个处置。
其中这儿老二媳妇怀了身孕,因为中毒的缘故,每隔几天就会来找陈菲菲诊脉。
“这个毒最忌情绪起伏,你好好养着,如今只能一点点拔出。”陈菲菲低声说道。
老二媳妇满脸通红,摸着肚子,连连点头。
“不要吃太重口的东西,但是肉和蔬菜都要吃点,不能没了营养。”陈菲菲递过去一贯钱,“马上就入秋了,买些吃食补一下,也多穿点。”
“不用不用,我们几个都会刺绣,我还识字,前几日帮几个老人给远行的二郎写了信,还能赚一点钱。”老二媳妇坚定推辞着。
“对,还有我们几个帮扶呢,好不容易见了一个小孩,一定仔细照顾着。”老大媳妇也跟着说话,“如今看病已经不收钱了,已经很是感激陈娘子了。”
陈菲菲忙了一早上,有些不耐,只是把钱塞进两人手里:“拿去,你也早些休息吧,我等会还有事,如今已经三个月了,你之后就半月来一次就好。”
两个媳妇对视一眼,接了那贯钱,慎重行了一礼。
陈菲菲懒懒摆了摆手,一抬眸就看到拱门处站着的人,声音微微提高:“你怎么来了?”
沐钰儿入内:“琉璃是不是马上要走了,我打算送送她。”
“嗯。”陈菲菲往后看了一眼,“还是收拾东西吧。”
两个媳妇见她们还有事情,也不愿久留,对着沐钰儿行了一礼,便打算离开。
“怎么这么多人围在门口。”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算送我的嘛?”
沐钰儿看了过去,就看到琉璃笑脸盈盈站在不远处,穿着素色的长裙,连着发髻也不过插了几株珠花,灵巧精致,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手中拎着任婶一大早为她做的糕饼。
任婶烙的大饼,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马车已经在后门备好了,走吧。”沐钰儿下意识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食盒。
琉璃歪了歪头,娇俏笑了笑:“好。”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两个媳妇身上,微微一笑,随后看向陈菲菲:“你忙了一早上了,不用送我了,早些去休息吧,瞧着都憔悴了。”
“好。”陈菲菲点头,“你也早些回去吧。”
“若是张一有消息了,一定要早点通知我。”琉璃眉尖微蹙,沉声说道,“若是需要钱,一定要和我说。”
“好。”陈菲菲应下。
“走吧,不要误了时间。”沐钰儿盯着琉璃的侧脸看,低声说道。
两人很快并肩离去。
陈菲菲揉了揉额头,这才回神两个媳妇还未走,不由惊讶说道:“你们怎么还没……嗯,怎么了?”
老二媳妇脸色苍白,僵站在原地。
老大媳妇惊讶说道:“晨儿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老二媳妇倏地回神,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嘴角微微抽动片刻,可好一会儿才低头,摸着肚子说道:“刚才肚子抽疼了一下,不敢动。”
陈菲菲伸手捏着她的手腕,拧眉诊了一会儿,谨慎说道:“可能是胎位还不稳,刚才站太久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情绪不要起伏太大。”
“好。”老二媳妇乖顺应下。
两姐妹很快就相携离开,陈菲菲看着两人离开,却没有回屋睡觉,而是去了张一的屋子。
张一现在情况惊险,还是要紧盯着才行。
琉璃昨夜是坐着马车的,车夫把人送到后就走了,今早更是早早就在后面等着。
沐钰儿把手中的食盒放在车内,仔细交代着:“东西肯定冷了,回去要热一下,不要懒惰冷着吃,坏了肚子。”
“好。”
“马上就入秋了,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少,多穿点。”沐钰儿一握她的手,忍不住说道,“昨日不是穿的还挺多的吗?”
“不冷。”琉璃笑,打趣道,“小钰儿年纪最小倒是最唠叨,见了谁都要唠叨几句。”
沐钰儿无奈笑了笑:“习惯了。”
“我的青梅酒要酿好了,水色澄静,真的跟个琉璃一样,你真的不喝吗?”沐钰儿又说道,“你记得你以前还挺爱喝的,怎么现在反而不喝了。”
琉璃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那我先放着,这坛子酒真的不错,等你和我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在喝。”沐钰儿嘟囔着,“真的很好喝,我问过了,还有点梅子味,香得很。”
“以后对自己好一些吧。”琉璃反手握着她的手腕,岔开话题,“是不是又瘦了,这两年你也太忙了,连我的小曲都不听了。”
沐钰儿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师父不在了,我总要撑起北阙,过几日就是师父的忌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琉璃水汪汪的眼睛温柔注视着面前之人,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了,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休息一下。”
沐钰儿缓缓眨了眨眼,眼皮子微微一动。
“怎么了?”琉璃不解问道。
沐钰儿安静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说道:“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之前少卿建议我办个私塾,我觉得挺好,钱也准备好了,老师也让少卿帮忙请了,你那个小孩是不是也该读书了,不如一起吧。”
琉璃一怔,下意识问道:“是不是需要钱,我等会让人给你送来。”
“不,不要了。”沐钰儿垂眸,低声说道,“屋子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准备笔墨纸砚还有启蒙的书就好,我已经从秦少尹那边赚来了。”
琉璃嘴角抿出笑来,无奈说道:“不要太过得罪那些贵人,那些人翻脸无情,若是需要钱,完全可以找我。”
沐钰儿不言,只是重复问道:“要一起读书吗,我们到时候还会再找几个小孩来,不会让他被发现的。”
琉璃笑着摇了摇头,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不了,前几日送出去,这些年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远离洛阳这片是非地比较好。”
沐钰儿仔细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好似一汪春水一般,绵软无害,好似江南才有的酥糖,甜滋滋,软绵绵。
“好。”她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也好。”
“嗯。”琉璃笑说着,“我得走了。”
沐钰儿见状,只好把人扶上马车,见帘子落了下来,上面艳丽的花纹荡了荡,眸光微微发散,冷不丁开口说道:“若是彩云回到牡丹阁,你记得要她藏好,陆星背后还有人,极有可能赶尽杀绝,她和梁菲一起背主,必然会被人灭口。”
马车内,好一会儿才传来琉璃一声轻轻的声音。
“好。”
沐钰儿看着马车自小门中消失,打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收紧。
琉璃撒谎时,总是控制不住想要捋鬓角,这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习惯,沐钰儿照顾她多年,比她自己还清楚那点不经意的,无足轻重的癖好。
—— ——
“隔壁院子的人早就走了。”门口的邻居警惕说道,“就是一个老仆和小孩,大概一个七.八日就走了,那个小孩阴沉沉的,那张脸白的吓人,我瞧着像是有病。”
“可不是,来这里三四年了吧,我就从来没见他们出门,倒也奇怪,哪来的钱过日子。”
“说不好是什么狐狸精的儿子,养在外面呢,没看到有几个夜市的时候,接他来的那个马车,啧啧,有钱,”
几个媳妇围着沐钰儿叽叽喳喳说着,言辞间也对隔壁充满好奇。
“是这样的嘛?”沐钰儿把怀中的画像逃了出来。
三四人凑了过去仔细看着,一个个面面相觑,又是犹豫又是怀疑。
“我倒是没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每次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但这个衣服我感觉我见过,他总是这么穿的,好像一点光不能见人一样。”
“喝,不会是鬼把,不是说鬼都不能见光吗?”
“我有时候倒是见过一次,只看过一个侧脸,只记得脸白白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和这个有点像。”
沐钰儿把图纸收了回去,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有看到有什么女子来过?”
这会儿众人齐齐点头。
“没呢!”
“好恨的心啊,这么多年除了那个男子来看过,还不见过任何人来看望呢。”
“那阿娘不是死了,就是狠心人呢。”
沐钰儿不死心,再一次问道:“一次也没有?”
“肯定啊。”其中一人拍着她的胸脯,“我就是她邻居啊,有一点风吹草动,可不是一点会就知道了。”
都说远亲近邻,邻居确实更能知道这些细微小事,只是这三四年间,琉璃竟然真的这个小孩说过话……
沐钰儿走在路上,看着繁华的路口,一时间只是放空一切看着走动的人群。
“若两人只是这么简单的交易,倒也说不了什么。”沐钰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道,“陆星喜欢琉璃,替她照顾小孩而已。”
“是有问题,但也说不上大问题。”
“眼下只要找到彩云就好了。”
“说不好还有其他的人呢。”
“那些救出来的人不是说还有一个小娘子吗,只是记不住了。”
她嘴里喃喃自语,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暮霭红隘,这条街是南市主街,称得上是香风罗绮,沐钰儿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心中把这个案子仔细理了理确实没发现里面有和琉璃关系很大的事情。
琉璃在牡丹阁处处限制,出来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