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言身形清瘦,面容冰白,昨日为了找人自午时起便一直不吃不喝,遇到人之后也没有好好休息,此刻神色带着微微憔悴,这般虚弱下来,可以说非常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郎君可是不舒服。”瑾微也很上道,立马落下几滴泪来,期期艾艾说道,“这要仆如何于大郎,夫人交代啊。”
“菲菲精通医术,快让她看看。”琉璃也着急说道。
边上人一阵唱念做打,非常配合。
村里的老人发出躁动之声。
“是累了,若是能休息一下就好了。”陈菲菲装模作样地说道。
沐钰儿一只手搭在唐不言的肩上,这才猛地发现少卿竟然好似有一对精致的蝴蝶骨,掌心的骨头因为弯腰的动作被微微耸起。
——那骨头形状优美,弧度圆润,棱角整齐,摆起来一定很好看……
沐钰儿不着调地想歪了。
唐不言感觉到搭在自己肩甲骨上的手不安分地摸了摸,自指尖穿过来的酥麻感奔腾般涌向脑袋,震得他心思回荡,压抑许久的心思似乎要澎涌而出。
偏,此刻时间不对。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警告的按了按小猫儿的后脖颈。
沐钰儿立刻老实了,瘪了瘪嘴,不高兴地动了动脖子。
这一套黑红脸唱下来,加上这群人瞧着也就这个外邦人还有这个年轻好伙子瞧上去会武功,其余人都看上去是文弱书生,村长捏着那荷包,目光在陈菲菲身上一扫而过,心思微动。
“既然如此,几位便进村吧。”他上前,安抚地拍了拍阿大的手臂,一重二轻,颇有节奏。
沐钰儿的视线一扫而过,眯了眯眼。
“村中空余的房子不多,我院中倒是还有两件空余,还算干净。”村长带人入了内,低声说道,“不如这两位女郎们住一间,另一间给你们夫妻二人,也便夫人照顾郎君。”
他的目光从陈菲菲和琉璃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沐钰儿和唐不言身上。
众人脸上神色顿时怪异起来。
“可有问题?”老丈人警觉问道。
唐不言咳嗽一声,虚弱说道:“如此甚好,只是内人自幼娇惯,不善照顾之事,还请老丈把某着两位仆人安排在附近。”
他指了指瑾微和奴儿。
两人眨了眨眼,又点了点头。
村长的意图不难看出。
沐钰儿和唐不言明显是这群人里的领头羊,自然是就近看管,两位女郎瞧着柔柔弱弱,也最好拿捏。
唐不言这言却直接把奴儿的位置确定了,也算是留了后手。
众人只好压下心中的古怪心绪,继续跟着老丈人走。
村长走一步喘三口气,瞧着风吹就能倒的样子,试探之话却不曾停下,秦知宴和杨言非当了主力,两人在洛阳官场沉浮多年,张嘴说瞎话,和稀泥的本事深得上司真传,似真似假,似而非似。
一行人的屋子并未聚在一起,反而被各自分散开,两人一间,张一和王新,程捷和秦知宴,杨言非和瑾微奴儿,若是真的出事了,也能撑一段时间。
“诸位还未吃饭,不如回我那院子吃饭。”老丈夫打量着面前众人,细声细气说道,“老朽那院子大,坐得下你们。”
沐钰儿笑眯眯点头:“好啊。”
上了饭菜,众人有些犹豫,到是沐钰儿先夹了第一块肉,开心说道:“肉质鲜美,入口不柴,张一你之前不是嚷着要吃走地鸡吗,这鸡味道尚可,很有野味,你会喜欢的。”
老丈人坐在一侧,眯眼笑着。
北阙众人一听暗语,便也跟着动筷子。
——能吃。
“不知今日能否送我们出去。”唐不言咳嗽一声轻声说道。
老丈人愁苦的脸上立刻露出不安之色:“怕是要等三日了。”
“哦,为何?”沐钰儿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不解问道。
“我们这山是有山神的。”老丈人压低声音,虔诚说道,“开山门的时间都是他定的。”
“山神?”程捷挑眉,不甚恭敬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丈人有些不悦,但也到底忍了下来,神色越发恭敬:“自然是有的,我们山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进的,诸位能进那可是山神庇护。”
“为何这么说?”琉璃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似乎相信了这话,但神色还是有些不解,“若是真有山神,难道还会和我们这些凡人见面不曾。”
小娘子面容娇媚,态度温和,言辞间确实信了这话,村长笑着点了点头。
“自然不曾见过,但我们村就是山神庇护的才得以活下来的。”村长摸了摸胡子,脸上笑意敛下露出凝重之色,“我们村名叫水槐村,三年前也和外人接触,结果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让我们村子里的妇人和小孩系数染病而走。”
沐钰儿嘴里塞着一块黄面馍馍,抬眸去看村长。
“瘟疫?”琉璃吃惊说道,“你们是如何避祸的?”
“多亏了山神。”
村长脸上露出庆幸感激之色:“山神降临,给了我们神药,救了我们。”
“那是天无绝人之路。”琉璃温和说道,随后话锋一转,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们为何现在又避世不出了呢?”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就连一直吃饭的张一也忍不住抬眸来看。
“是山神的嘱咐。”老丈人叹气,眸光幽深,“说我们命中都有此劫,要想躲过此劫,就不因在沾染人气。”
—— ——
“你觉得老树皮说的是真的吗?”沐钰儿坐在小胡床上,随口问道。
唐不言淡淡说道:“满嘴谎言。”
沐钰儿哦了一声,把最后一口胡饼塞进嘴里,随后抬了抬手。
唐不言的手也顺势抬了起来,长长的袖子落了下来,露出一截秀□□致的手腕,还有一个丑丑的蝴蝶结。
“少卿消气了没。”沐钰儿凑过来,眨眼问道。
唐不言垂眸看着那红色带子。
“捆在一起不方便。”沐钰儿试探性地摸了摸蝴蝶结,突然觉得手指头疼,立马不高兴地垮着脸,忿忿说道,“一个郎君气性这么大可不好。”
“司长知道我为何生气吗?”唐不言问。
沐钰儿眼珠子一转,开始含含糊糊说道:“我说话不牢靠呗,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唐不言看着她不自觉带出的警觉和下意识地抗拒,嘴角微微抿起,随后竟露出几丝笑来。
“嗯。”他伸手,小心解开沐钰儿手中的红绳,随后又一圈又一圈地饶开剥落。
沐钰儿看着那冰白的手指连解个绳子都能看出一点赏心悦目的美色来,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走火入魔了。
“司长总算明白了。”唐不言意味深长说道。
沐钰儿看着自己光溜溜的手腕,不习惯地伸手揉了揉,敷衍点头:“明白明白。”
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红绳,却见唐不言把那截绳子开始系到自己手腕上,大惊失色。
“这是我最后一条头绳了。”她不悦说道。
唐不言嗯了一声,当着她的面系好绳子,最后又从袖中拿出一条崭新的头绳。
绳子是绸缎裁出的,颜色依旧鲜红,上面隐隐有暗绣花纹,落在日光下仔细看才能发现上面绣满了神色各异的小猫儿,边缘用金丝缝边,整个发带乍一看平平无奇,仔细看去确实精致富贵。
——一看便是唐不言的风格。
沐钰儿还等他说话,便先一步拒绝道:“家贫不嫌糟糠妻,我就一粗糙人,用不来这些……”
“司长这次若是能以自己为重,回去我便把这发带还你。”唐不言声音微微放柔,温和说道。
沐钰儿嘟囔着:“不行不行,我不要。”
“这个是我精心挑选的,司长的升迁礼还未送上,一直都颇为遗憾。”唐不言又说,“听闻诸位都送了礼物,难道司长要拒绝我的礼物吗?”
沐钰儿眉心紧皱。
“可以直接送银子。”她老实交代着,“送这个我觉得不好。”
“如何不好?”唐不言反问。
沐钰儿语塞,心里有八百句话想说,到嘴边却又都觉得不合适。
“发带不过是寻常礼物。”唐不言诱惑着,随后声音转柔,低声说道,“当日在扬州便觉得很合适司长这才买下的,并无他意。”
沐钰儿被这话怼得气急。
不接下来,就是她有他意,接下来,这事要说不清了。
“花了五十两银子,若是司长不要,便只好扔了。”唐不言拿出杀手锏。
沐钰儿大为吃惊:“这个要五十两!”
唐不言财大气粗地点了点头。
“我这发带十铜钱一条,缝边都是张叔帮我缝的。”沐钰儿深知这些世家子的脾性,东西是说扔就扔,一时间只觉得肉疼。
——五十两,真的好多啊。
—— ——
夜深人静,整个村落就像被夜色笼罩一样,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沐钰儿推醒唐不言,小声说道:“少卿,我想去那个湖边看看。”
唐不言认床,也不敢深睡,在沐钰儿蹑手蹑脚靠过来时便醒了过来。
“那个沉入棺材的湖?”唐不言想回头,却猛地发现她离自己太近了,忍不住反向偏了偏脑袋。
沐钰儿点头:“我想要看看棺材里是什么,还有那个湖通向哪里?”
唐不言伸手,抵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开,这才起身揉了揉额头:“你会水?”
“不才,浪里白条小鱼儿。”沐钰儿得意地皱了皱鼻子。
“你独自一人去?”唐不言又问。
沐钰儿点头:“对啊,这里面还有谁会水吗?张一和王新都是旱鸭子,入了水就是秤砣,直往下掉,菲菲倒是会水,但是琉璃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杨言非这也怕那也怕,芝麻大的胆子,怎么秦少卿和少将军会水?”
“表哥长于郑州,水性极好。”唐不言说。
“可他们两个太远了。”沐钰儿又说道,“跨半个村子把他们叫醒,风险大,而且他们住在阿大家,也太容易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