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
安乐郡主年仅十五,可样貌已经出落的倾国倾城,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妩媚的丹凤眼,额间一滴暗蓝色的水滴状的宝石垂落在眉间,眼尾处火纹妆的斜纹,撑得眉眼精致富贵,唇颊两侧是一颗颗米大的珍珠弧形,只需开口便觉得流光溢彩,华彩逼人。
“我听说你有个表妹来,怎么不见影子。”她靠近唐不言,笑起来格外妩媚,目光落在垂落的车帘上,“若是以后都要生活在洛阳,如此羞怯可不行。”
唐不言眉眼低垂,淡淡说道:“她身体不适,微臣正打算送她回去。”
安乐郡主细眉一挑,上前一步,高耸的漆鬟髻上两侧碧玉流苏长坠因这猛然起势的动作晃了晃,指甲盖大小东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那不是正好,东宫今日还有太医,不如让太医看看。”她笑说道,眉目间是桀骜不驯的嚣张,哪怕口气再是温柔也掩盖不住咄咄逼人的娇纵,“总不好耽误表妹的身体。”
唐不言脸色不辨喜怒,神色冷淡若冰霜,冷沁沁的:“不必。”
安乐郡主手指绕着大红色的帔巾,靠近唐不言,大红色锦缘绫大袖金光凌凌。
她笑颜如花地伸手,想要去搭唐不言的肩膀。
“你那个表妹好生神秘,本宫不就是想见她一下,竟然还要翻天覆地地找人,本宫就想和她交个朋友,怎么这么难。”
唐不言往后移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淡淡说道:“表妹性格腼腆,不爱见人,还请郡主恕罪。”
“那我要是不恕呢?”安乐郡主一反刚才的温柔小意,挑眉骄傲说道,“我今日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给我把人抓出来。”
身后的丫鬟正准备上前一步。
瑾微立马紧张地挡在马车前。
唐不言抬眸,眉眼低压,冷冷扫过众人。
丫鬟们只觉得后脖颈一凉,下意识慌乱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唐不言漆黑的眸光落在安乐郡主身上,如瀚海重波,千山阴雪,骇得人心生忌惮。
安乐郡主伸向他脸颊的手僵在原处。
“殿下。”
唐不言后退一步,站在车辕前,神色冷淡:“今日您是宴会的主人,该回去了。”
郑裹儿咬牙,随后嘴角微微扬起,下巴微抬,倨傲问道:“唐不言,你难道不知姑姑第二任驸马的妻子是如何死的?”
瑾微脸色微变。
千秋公主在第一任驸马死后一直寡居公主府,陛下不忍独女孤单,竟赐死姜则攸发妻,抹去名号,驱其子嗣,只为了让千秋公主风光大嫁。
唐不言脸上却无异色,眉目间雪色蒙着淡淡冷色:“唐家并非姜家。”
郑裹儿脸色僵硬。
姜家依附陛下而生,权势荣耀皆系于陛下一念之间,别说赐死一个侄子的妻子,便是赐死当家主人也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情。
可唐家,世代尊贵,簪缨世家,陛下肱骨,一举一动,朝野侧目,便是陛下也要三思而动。
唐不言眸光深沉,眉如雪,骨如松,不动如山。
“郡主也并非公主。”
“唐不言。”安乐郡主闻言顿时大怒,伸手就打人。
“郎君。”
“郡主。”
“裹儿。”
三个声音交错响起,于此同时,一颗瓜子自一直安静的帘子后射出,准确地打在安乐郡主手心。
唐不言感受到那颗瓜子在自己脸颊处带来的一阵风,不由微微侧首,看着还未完全安静下来的帘子。
郑裹儿手心剧痛,满手力气系数被卸得干净,手掌便也扑了一个空。
与此同时,太子妃和唐夫人随之而来。
“三郎。”唐夫人快步上前,担忧地扶着唐不言地胳膊,仔细打量着他,“可有伤到?”
“八娘。”太子妃先一步开口怒斥道,“你这个孩子,年纪小脾气倒大,幸好唐少卿自小脾气好,还不给唐三郎道歉。”
郑裹儿并不下这个台阶,只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唐不言:“你当真不愿意?”
唐不言则是垂眸不语。
“好,好你个唐不言。”郑裹儿怒极反笑,“不识好歹,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八娘!”太子妃大惊,眼尾看向唐家母子,立刻把人拉扯到身边。
“娘娘。”唐夫人把儿子拦在身后,淡淡说道,“我儿身子不适,先行请辞了。”
郑裹儿一把甩开扶着她的丫鬟,朝着唐不言走了两步。
唐夫人眼皮子一跳。
这位安乐郡主乃是太子殿下的小女儿,因为实在流放途中生的,出身那日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是殿下脱了自己的外套才把人裹起来,这才取名裹儿,大致是殿下自觉对她有亏,对这个小女儿有求必应,养的这位安乐郡主性格骄纵,为所欲为。
“瑾微,扶三郎上车。”她上前一步,止住郑裹儿的脚步,淡淡说道。
瑾微忙不迭上前,扶着郎君上了马车。
唐不言掀着帘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扫了一眼这才慢慢掀开一点帘子,并不露出太多,只身入内。
“阿娘,我不过是想见见那个小表妹。”
唐不言蹙眉坐在车内,车内竟然空无一人。
“我怎么会打三郎呢,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马车内除了有一个咬了半口的糕点,乍一看好似真的没人一般。
“唐夫人,让我见见吧,我真的太好奇了。”
唐不言握拳闷咳一声。
“我心悦三郎,满洛阳谁人不知。”
安静的车厢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动作。
只见右侧的车凳悄悄鼓起一个包,与此同时,铺在上面的绸缎宛若被人吞噬一般,一点点收了回去,最后露出光秃秃的红色木盖,随之而来的,是盖子被一双手顶开,露出一双圆滚滚的琉璃猫儿眼。
唐不言看着,莫名觉得有些手痒。
“郡主厚爱。”唐夫人不卑不亢的声音,“我儿高攀不上。”
唐不言歪头,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
那只手伸了出来,灵巧地把半块没吃完的糕点摸了回去,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唐不言,笑眯眯的。
唐不言苍白的唇角勾出笑来。
“郡主回去吧。”唐夫人不为所动,淡淡说道。
“是啊,八娘,先回去。”太子妃扯了扯安乐郡主的袖子,打着眼色安抚着。
安乐郡主不甘心,咬唇盯着静止的车帘。
“瑾微,送三郎和三娘回去休息。”唐夫人眉眼低垂,并不给太子妃面子。
瑾微哎了一声,小心驱马,准备离开。
沐钰儿耳尖,闻言松了一口气,把糕点连忙塞进嘴里,打开盖子打算出来,谁知还未起身,就突然听到一声刺啦声,顿时大惊。
车凳下本就是放一些杂物的,表面也不过是随意略略打磨平整,沐钰儿这身衣服用的是白绫染色,娇贵精细,这一下立马就勾坏了。
她一手顶着盖子,一手去扯衣服,却不想衣服上的裂纹越来越大,不由傻眼。
“衣,衣服……”她一张脸耷拉着,声音喃喃。
唐不言一开始就发现不对劲,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听到一阵撕拉声。
“别动。”他连忙伸手把人拦着。
沐钰儿皱着脸,看着他。
“救,救命。”她垂头丧气说道,气音说道,“出不来了。”
唐不言看着她整个委屈巴巴地蜷缩着坐在凳柜中,微微叹气:“得罪了。”
沐钰儿看着他胸前绣着的仙鹤图案眨了眨眼,看着那只小不点仙鹤逐渐在瞳仁中放大,到最后清晰到仙鹤头顶的冠羽都清晰可见。
唐不言常年喝药,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清晰起来。
她举着盖子的手微微用力,眼珠子不自在地落在他肩上,肩上的花纹掺着金泥,富贵精致。
唐不言弯腰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去。
只见细碎的尖刺勾着脚边裙摆处的金丝花纹,露出半截光洁小腿,嘴角微抿,手指微动,最后还是伸手去小心解她被勾着的衣服。
冰冷的手指偶有擦过滚烫的小腿,就像冰雪猝不及防落在肌肤上。
两人虽神色如常,可呼吸都都不约而同慢了下来。
唐不言玉色的耳朵在日光下微微泛红,沐钰儿盯着那耳朵出神。
马车悠悠的往前走着,那点淡淡的药香混在微光中莫名有些醉人。
沐钰儿只觉得那味道清冽中带着一点苦涩,就像用加多了苦丁的酒,有些苦涩冷冽的醉人,就像冬日猝不及防涌入鼻尖的雾凇。
“要不,我自己来吧。”
她把盖子往上顶了顶,舔了舔嘴唇,伸手搭在他肩上,想要把人推开。
唐不言放在布料上的手微微怔住。
就在此刻,马车猝不及防急停下来。
沐钰儿整个人冲了出去,脸色大变。
“不如让我给三郎道……”
一双手倏地掀开车帘,昏暗的车厢瞬间被照亮。
沐钰儿被满脑子的苦丁酒迷得睁不开眼,满了半拍还没回神,就被人伸手紧紧按在肩上。
那股药香味顿时迎面而来,熏得她心跳加快。
安乐郡主错愕的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唐三郎竟然半跪在毯上,一手顶着车盖子,一手抱着一个女子。
女子半个身形被人挡住,只依稀可以看到嫩黄色轻裳被微微扯下时,赤.裸脖颈处的一点鲜红小痣,那只手虚虚搭在唐不言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