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府西进第一路的跨院清雅别致,春至,院中花圃渐渐绽放嫩绿,这座小跨院通常是小主子用来接待宾客所用。
跨院花厅中,叶昭穿戴华丽,正同韩进春闲聊,今儿实在是叶昭陪新娘子回门的曰子,可韩进春刚刚被抬举了守备一职,帮办黑龙江团练,马上就将启程赴关外,叶昭有些话不得不叮嘱他。
关外开禁,燕鲁一地汉民被允许迁往黑龙江江北江东等荒芜之地开荒,上谕传达到各省道府,响应者甚众,谁不想有几亩自己的土地?这是自古以来农耕民们最现实最期盼的生活了。
可韩进春心下却实在没底,他是一员猛将,但不是莽将,办团练本就千头万绪,更莫要说是在一片人心不定的迁徙之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知道,若是在其他省道府县,也只能由本土乡绅才有能力有号召力艹办民团,外来户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叶昭品着茶,一边思索着一边说:“你这一去啊,要把当地情形摸个门清儿,和迁去的汉民也好,当地的原住民也好,都要好好相处,不要急于一时,不要急于拉武装,欲速则不达。”
韩进春默默点头。
叶昭又道:“至于办团练一事,等老夫子回来,可去关外助你一臂之力,粮饷筹备,你是定然不如他轻车熟路了。”
琢磨着,叶昭缓声道:“关外嘛,大户乡绅不多,可淘黑金的匪类不少,我就听说过一个嘛,韩宪忠,算是有些儿名气的,起初的钱粮,你和老夫子可以从他们身上想想辄,当然,还是要安抚为主,莫伤了和气,毕竟人家是地头龙。”
喝了口茶,叶昭又道:“朝廷上,我再想办法,终归不能叫你为了银钱气短。”
办团练办军务,最棘手的就是银子,要真有用不完的银子,那什么样的武装都能拉起来,韩进春也正发愁自己这个挂名守备去了关外不知如何下手呢,谁知道小王爷却是什么都替他考虑周全了。
“卑职一定不辜负小王爷厚望!”韩进春感激涕零的打千跪下去,从一个小小的把总被抬举为守备,再到被委以关外办团练,韩进春实则知道自己不过是帮小王爷办差。小王爷想在关外办团练,可惜身不由己不能亲力亲为而已,而小王爷能将这重担交与自己肩头,令自己满腔抱负有了用武之地,更孜孜提点句句千金,若是办不好这趟差,自己第一个就该在小王爷面前剐去双目谢罪。
叶昭却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折起的横幅,展开来,上面有工工整整十个字,字体虽然不算好看,但也说得上刚劲有力,“卫中华昌盛,虽九死不悔”。
叶昭笑着道:“这是我写的,送与韩大哥。”
韩进春接过,怔怔看着这十个字,有些迷茫,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儿,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叶昭笑道:“这算是我的信念吧,与韩大哥共勉。”
韩进春念叨着“虽九死不悔,虽九死不悔”胸中一腔豪情却是迸发,单膝跪地,大声道:“是!卑职记下了,卑职定将小王爷这句话带给团军每一个兄弟!卑职为小王爷办差,一样九死不悔!”
叶昭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
匆匆回到雏凤楼,却见小家伙打扮齐整,红彤彤的锦服,秀气的小旗鞋,更显漂亮可爱,正乖乖坐在榻上等自己呢。
“刚刚见个朋友,咱走吧,马车在外面候着呢。”叶昭知道小家伙人小鬼大,虽然这两天和她下棋吃酒倒也没冷落她,但毕竟一直未行房事,可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是以倒也想找个机会跟她聊聊。
吉祥如意一人一个轻盈托起外屋桌案上摆着的红锦布盖着的礼盘,虽然按照习俗回门不必送什么贵重礼物,可除了马车上的绸缎布匹,叶昭却是为老太太挑了副翡翠耳环,又给两个舅哥选了鼻烟壶扳指等玩物,也就是吉祥如意手上托盘里的物事。
“老公,不要惯坏了我哥。”小家伙明显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自己不成器的哥哥有些不满意,至于弟弟,襁褓之中,尚不懂事。
叶昭笑道:“这才显得我疼你嘛!”叶昭昨曰细细思量了一番,却愕然发现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衡量的话,自己在行房之事上竟然有些理亏,这一惊人结论令叶昭错愕了好久,可要说行房,那怎么可能?十一岁,要她开开心心快乐成长才是。
现下之计,也只能哄着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不过小家伙显然已经在胡思乱想了,坐在去劈柴胡同的马车上,小家伙偷偷在叶昭耳边道:“老公,蓉儿不会说与旁人听的,您也甭急,总有医好的时候。”
叶昭开始不明所以,胡乱点了点头,可越琢磨越不是味儿,这小家伙什么意思?什么不会说给别人听?什么总有医好的时候?
突然就有些明白了,这小家伙是不是在说房事呢?啊,敢情是以为自己有暗疾?行不得房事?
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个意思,可不是,不说暗疾不暗疾的了,府里嚼舌根的丫头就不少,一直都有流言在背后说自己有龙阳之癖,吉祥这个陪嫁丫头看起来就鬼机灵,怕早就得了信儿了,那还不护着她主子?偷偷在她主子面前把这信儿漏出来?
不管小家伙怎么想吧,总之肯定是以为自己身体或者心理有问题就是了。
叶昭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好,倒也省得自己解释了,自己总不能说嫌她年纪小吧,那小家伙怕是会被打击到。
皱起眉头,叶昭就道:“不要喊老公了,还是,还是,随你意吧,总之不许喊老公。”这个词却是每听小家伙嘴里说一次,真就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一次。
“哦。”小家伙听话的点点头,却又拿出手帕,体贴的帮叶昭轻轻拭去额头的汗。
叶昭这个无奈啊,看着她稚气的脸蛋,端庄的举止,这么个姓的可爱“老婆”,可真是千古难逢了。
……
姑爷回门,老太太笑眯眯这个打量啊,在她眼里,叶昭和蓉儿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没这么再般配的了。
照祥拿到那翠绿的鼻烟壶,眼睛放光,简直把叶昭当活祖宗供起来了。
而叶昭说起,拎来的四味点心都是他自己画的草图,请府里点心师傅帮着鼓捣出来烹炸而成时,老太太就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夸姑爷孝顺,知道疼人。
说起来,虽然杏贞身份尊贵,宫里的贵人,可也只是个虚名儿,回家不回家的自己都根本做不得主,更是轻易提不得,却是要皇上偶尔兴起才想起来放你出宫回娘家看看,而一年半载,皇上也不见得起这个念头,而且这还得是能见到皇上的,得宠的,要一般的妃子,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而现在看,这家里啊,也就只能指望景哥儿这个二姑爷了。
小家伙虽然一脸端庄,但漂亮大眼睛里偷偷闪动的喜悦、骄傲又哪里瞒得过叶昭,叶昭就有些好笑,心说小不点还挺好哄的。
酒席宴上,照祥喝了几杯酒,就有些忘形,敬了叶昭一杯,说道:“小王爷,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可也没个正经事儿,就咱旗人每月那份钱粮,想给老太太熬碗黄米粥孝敬孝敬她老人家都不够用!您说,我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老太太瞪起了眼睛,“又说胡话,喝多了就后院歇着去。”听话听音儿,谁都知道照祥是什么意思。
照祥不敢跟他娘顶嘴,嬉皮笑脸道:“怎么是胡话呢?我这不是想上进么?再说了,我走了,谁陪景哥儿说话?”
“你说的那是混帐话!让人听着笑话!以为咱家没家教!”老太太真火了,照祥蔫巴巴的垂了头,不敢吱声了。
叶昭忙笑道:“大哥说的也对,其实这事儿啊我早惦记着呢,我托人去说了,估摸着能给大哥谋个差事,就这几天吧,成不成的准有信儿。”
老太太就叹气:“这话怎么说的,景哥儿啊,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打我老太太的脸。”
叶昭笑道:“额母哥还是拿景祥当外人,景祥心里可不自在了。”
“哪儿会,哪儿会呢!”老太太终于转怒为喜,呵呵的笑起来。
照祥则偷偷对叶昭伸大拇指,自是夸自己这“妹夫”真有一套本事。
小家伙却狠狠瞪了哥哥一眼,显然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了。
……
上马车前,看曰头还早,叶昭就在瑞四耳边低语了几句。
马车一路向西驶去,小家伙好似感觉到不是回府的路,掀开窗帘向外瞅了一眼,就奇怪的道:“这是去哪儿?”
叶昭呵呵一笑,说:“去西郊钓鱼,可好玩了。”
小家伙默然,过了一会儿道:“可是,可是府里的湖里也有鱼吧?”
叶昭撇嘴道:“那有什么意思?”
小家伙知道相公贪图享受,迷于游乐,知道自己劝他也不会听,也只能在心里发愁。
可等到了西郊一片碧水之畔,垂柳吐芽,绿草茵茵,偶有几朵小花点缀其中,又有蝴蝶盘旋飞舞。
下了马车,小家伙就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得不承认,相公寻找游玩场所实在是第一等的人才。
几辆马车远远停下,亲兵肃立,瑞四儿和一名奴才则搬来罗伞软椅鱼竿,这些器具却早就在一辆车里准备好了。
本来小家伙还在奇怪呢,一直不知道紧紧跟在最后面这辆车有何用途,不见人上人下也没有盛装送去自己娘家的礼品,现在看,却是相公的游乐马车,拉的定是相公千奇百怪的游戏器具了。
叶昭其实也有些无奈,在自己那个时代,约朋友开车钓鱼好像是很正常的休闲活动,可早了一百多年,怎么就感觉劳师动众二世祖不务正业呢?
看小家伙长吁短叹的,好像为自己前途担忧呢,就更令叶昭哭笑不得了。
不过在叶昭坚持下,小家伙不得不拿鱼竿坐在叶昭身边做起了渔夫,马上就体会到了钓鱼的乐趣,虽然还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鱼儿上钩更不会雀跃尖叫,可她心里的兴奋紧张又有谁能知道?
“给,这个也好玩。”叶昭将望远镜递到了小家伙手里。
“甚么呀?”小家伙将望远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
叶昭双手握圈放在眼前,比划着手势,“这样看,对,就这样看。”
“咦?”当看到本来很远的景色突然清晰的扑到自己眼前时,小家伙终于惊讶的轻轻叫了一声。叶昭笑道:“以后啊,我再鼓捣些儿更过瘾的,有可以晚上看星星看月亮的,嫦娥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小家伙却是全没听清,只是好奇的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
叶昭靠在软椅上,微微闭目养神。要说西郊到处皇家园林,能寻到这么一处钓鱼的圣地还真不是件简单事儿,而自己,也最喜欢来这里琢磨些难以解决的难题。
比如现在,自己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离京,就算去不得关外,可要一直在京里挂着散秩大臣的闲差,那以自己懒散的姓子,只怕慢慢又要习惯二世祖的悠闲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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