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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推拉

第二天清晨,七夕打着哈欠由女仆帮忙穿衣,下楼吃过早餐之后,就准备乘车前往楚家。

段知行一夜未归。

七夕回头看着邵家大宅,昨天一夜,坏崽崽也没有察觉到半点“系统”归来的气味。

七夕坐上车,推了推还在睡觉的坏崽崽,对方打了个小小的鼾。

经过一天的“做客”特训,大约已经有点像样了。

应该说坏崽崽为了不再看“恐怖片”,它将眼前的一切当做是角色扮演。

坏人也有潜伏起来,伪装好人的时刻。

坏崽崽这样洗脑自己,目光坚毅地看着车子前行。

只是坐在一旁的七夕一直一声不吭望着窗外,那是昨天那只山雀系统曾经飞过的地方。

七夕放在膝上的双手从来都是柔软又稳定的,但坏崽崽却在这里通过自己的肉眼看到七夕的指尖有些微的颤动。

“你在害怕吗?”坏崽崽不大明白。

七夕摇摇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像是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人除了害怕的时候会颤抖,兴奋的时候也会,期待的时候也会,还有……触碰太过于珍惜的事物时也会颤抖。”

对于人类复杂的情感,程序还没有补充完善的坏崽崽是不会明白的。

它在座椅上踢着小短腿,像是不太熟练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宝宝奶片。

“吃吗?用棒棒糖换。”

七夕毫不心动。

车子很快就到达了楚家山脚。

不知道是不是楚刀明吩咐过的原因,早早就有人在山脚下接引,然后将他们带到了停车场。

随后七夕再次来到了这几乎像是国家森林公园般巨大的宅邸。

上次来还是和楚龙前辈一起,楚龙前辈把她绑架走,从这里一路开车逃逸,掉到了海中。

……真是令人怀念啊。

楚龙前辈现在一定在穿书局每天过着吃烧烤喝啤酒的快乐人生吧?

七夕牵着坏崽崽的手在侍者的带领下一路往前走,可是却没有直接与楚刀明碰面,而是到了一楼的会客室里。

穿着旗袍的楚晚女士坐在软椅上,正拿着一本书看着。

那本书很小巧,大约只有人的巴掌大。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楚晚女士微笑着对七夕招手。

“请坐。”

茶水和点心早已盛了上来,七夕在楚晚对面落座。

“小朋友要吃点心吗?”楚晚指着桌上的银盘。

“谢——谢——”坏崽崽像机器人一样,十分不熟练地说着做客用语。

楚晚则又将视线转移到七夕身上。

这位邵七夕小姐,纵然是楚晚阅人无数,也没见过她这样好看的人。

并不是外貌上仿佛超越了世界一切容颜美色,而是她这样优雅冷静,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入眼的姿态,实在让人忽略了她的容光。

当你以为这人很难接近时,再看到那双春水般的眼眸,心底却像是被人突然轻轻触碰了一下,忍不住软下来。

那天邵七夕小姐被楚龙捉走时,她也依然冷静,保持着现在的姿态,任谁都不会忘记她的风姿。

楚家亏欠这位邵小姐,如果不是楚龙,她根本不会遭遇生命危险。

还有……

楚晚站起身,对着七夕躬身致歉。

“我早该向你当面道歉。”

七夕差点破功,被楚龙“绑架”的事她求之不得呢!

“客气了,这事早就过去了。”

七夕只能这么说,这语气有些冷淡,冷淡得像是根本不在乎楚家的歉意,但楚晚却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依然低着头,像是被什么事困扰。

最后,楚晚坐回椅子上,拿起茶杯,像是闲聊一般对着七夕笑问。

“邵小姐,你觉得我家刀明……是什么样的人?”

七夕:???

看着七夕脸上茫然的表情,楚晚久经风浪的心也不由升起了一丝羞耻之意。

但自从那天楚刀明从荒岛上回来之后,楚晚就决心帮忙问一问。

楚家人容易死于非命,情路也很坎坷。

知道楚刀明从荒岛上回来时,楚晚狠狠拍了楚刀明背部好几下,像是唯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对方还存活着。

但楚刀明回来的时候,除了安慰楚晚,也带来了重磅消息。

【虽然在荒岛上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没有控制住,对七夕表白了。】

【她那时候的表情真的非常震惊。】

【我认识她这样长的时间,见过她微笑,冷笑,鄙夷,冷静,面无表情……但那都是伪装在外的情绪。】

【在看到她真实的表情时,我居然……变得非常贪婪。】

【想再多看看她,无论她说什么,看什么,对我来说都像是甘美的奖赏。】

楚刀明说完之后,眼里闪着柔光,像是想要迎接自己的新恋情,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理智的冰冷。

【我想,她不喜欢我。】

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七夕甚至没有隐藏,她只是觉得惊愕。

虽然也许因为被他说了“喜欢”,出于这张皮相,七夕稍微有些动摇,但她绝不会因此就喜欢他。

楚刀明对着楚晚悠悠叹气,但并不像是想要放弃的意思。

【外婆以前也情路不顺,妈妈好像也情路不顺,轮到我果然也是一样的。】

【可我并不想把自己的前路归咎到什么祖传的“情路不顺”上。】

【我之前看过一部电影,里边的男主和女主要分手,因为女主从来不回他的电话短信,约会中途也会抛下他离开,婚礼进行一半也会突然消失。】

【他们居然要为了这种原因分手。】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就分手。不回信息只是对方有事要忙,约会中途离开也只是突然有急事,至于婚礼,难道男主没有独自招待宾客的能力吗?又不是要分别三十年,等待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您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吗?就是她了。】

【以后……也只会是她。】

……

楚晚当时听完楚刀明的话后,觉得这孩子和历代祖先一样——是天生的会舔啊。

楚家人倒不是真的情路不顺,而是总是爱上不爱自己的人。

简直如同诅咒。

于是今天知道七夕来访之后,她觍颜请人来到这里,随意聊聊。

只是果然啊,在她问出这句话时,七夕脸上虽然微微一红,像是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也只是纯粹的对这问题感到不知所措而已。

“楚刀明……是好人。”七夕抿唇说道。

楚晚弯唇一笑,眼睛也弯成了月牙:“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阴险毒辣,满腹算计,撒谎比呼吸还自然。”

七夕听着楚晚的话并不觉得这是在夸人。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楚晚将茶杯放下,眼里闪过一丝微光,“都是真的。”

会客室的大门打开,七夕独自离开了这里。

坏崽崽被楚晚留下,楚晚女士似乎已经看出这小崽不是个普通瓦数的电灯泡。

七夕:坏崽崽,你加油,在这大宅里探索到那个系统的定位吧!

而楚刀明,现在正在之前见过的那座温室里。

七夕往那边走去时,脑海中时而会闪现楚刀明的脸。不,她今天来这,主要是为了将那个黑漆漆的黑暗穿书局给做掉!(反派发言)

可是直到七夕走到温室,也没有再见到那个黑漆漆的家伙。

还没到上工的时间吗?

七夕站在温室门口四处张望,随后她听到身后温室大门一响,她下意识回头望去,就撞入了一片繁花之中。

穿着白底长衫的男性双手撑在门上,他微微伏身,及肩的黑色长发垂下,白色长衫上绣着曼妙如蝶的紫藤花,几乎将七夕整个人笼罩在那馥郁的花香之中。

门外明明没有香气,七夕只是看着那比繁花还瑰丽的脸庞,误以为自己嗅到了花香。

“七夕。”

楚刀明看着应邀而来的客人,露出了浅笑。

他耳上的金色流苏随着微风微微颤动,打在修长的脖颈上,那双仿佛笼在梦里的眼睛弯成了形状漂亮的月牙。

“外婆担心我的身体,一夕之间我又回到了二十岁生日之前。”

楚刀明往后退了一步,长衫下摆搭在软底鞋上,他又穿着以前七夕初见他时的装束。

细看去,左手的无名指与尾指指尖,还戴着两根镶嵌着珍珠与金链的护甲。

“那是因为你不想让楚晚女士担心。”

七夕并不像在楚晚面前那样,只说楚刀明是好人,仿佛对他没什么了解的样子。

她实际上对楚刀明的了解,日积月累,比设定,比纸面上的更多。

楚刀明听了这句话,像是有些怔愣,随后他笑着撩起身后的花枝,眼里泛着艳丽的柔光。

“请进。”

温室里的小茶桌依然在,楚刀明没有点香炉,温室内的空气被过滤着,散发着如置深山之中的幽静气味。

楚刀明的小茶炉上不像是在煮茶,而是在烧制粘稠的花液,红色微透的质感,仿佛唇脂脂膏。

在这里七夕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甜味,又像是檀香烧到最后时残留的一点余烬。

楚刀明用金色的小勺小心地搅拌了一下,就笑着对七夕说。

“外婆最近都睡不好,闻了这香才能入眠。”

“确实挺好闻的。”

七夕看着温室四周,想要找到那个黑暗穿书局的家伙。

楚刀明说“你想试试这香吗”时,七夕也只随意点头。

下一刻,馥郁的香气缠绕在她的鼻尖,却见楚刀明突然凑近了。

微烫的呼吸落在七夕指尖,楚刀明将一罐新制好的香轻轻放在七夕的手心里。

那香只有人常用的圆形唇膏大小,那没有什么重量,但楚刀明放到七夕手里时,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七夕明明说好是来拜访我的,为什么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美丽的,穿着紫藤长衫的男性,坐在七夕身侧,如同温室中突然化身的紫藤精魂,在天光下望着七夕,他说的话像是有一丝“委屈”,但神色却依然是温柔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颤的指尖,像是蝶翅般轻轻触碰着七夕细嫩的掌心。

“啊……我居然发抖了。”

楚刀明弯唇一笑,绮丽的眉眼像熏染了雄性爆棚的荷尔蒙,细看来,眼前这人也许不是什么紫藤花的精魂,而是潜伏在那花枝下的艳蛇。

楚刀明低着头,像是在嗅闻那香的气味,又像是在辨识眼前人指尖的香气。

“我看书籍,看电影,偶尔也会看到这样的颤抖,但过去我从不明白。”

“原来……触碰太过珍惜的事物时,是会颤抖的。”

楚刀明缓缓收回手,戴着护甲的左手轻轻按在右手上,像是要让它有点志气,别在喜欢的人面前露怯。

可这露怯却不令人觉得羞耻,楚刀明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还想用更好,更精准的语言去包装,却发现自己在谈判桌上的巧舌如簧,在这里根本无法施展。

有些人觉得面对喜欢的人时,要欲拒还迎,懂得推拉,让空气无时无刻处在让人无措的燥热中。

听说这会让人感受到爱。

可楚刀明无法理解,也并不想这样做。

楚刀明是楚刀明,他难以拖泥带水,只想把一腔心意如流水般展现在所爱的人面前。

他只能看着七夕手中握着那点香膏,春水般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令楚刀明藏在口腔里的舌尖忍不住抵着上颚,以缓解指尖的颤抖。

那原本不可能会有反应,亦或者会立刻起身退开距离的美人,却握紧了手中的香膏。

她和楚刀明坐在一张长椅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七夕缓缓朝那边俯身过去,原本楚刀明拉开的距离,又被七夕缩短了。

两人坐着的花棚已经换了另一种布置,他们坐在一株生着细小白花的树下。

白色的花瓣落在两人脚下,楚刀明的软底鞋能够直接踩到它们,感受那哔啵碎裂的触感。

如同他心脏上因春风催生,顶破心房,自胸口长起的馥郁花枝。

“我也一样,”七夕那盈盈若水的眼眸里,第一次盛满了柔软的情绪,“在触碰到过于珍视的事物时,会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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