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七夕比这孩子颤得更厉害。
走原本的爬树剧情肯定是不行的。
掐……七夕看着小男孩的圆脸蛋,完全无法想象资深前辈是什么冷血鲨鱼,把人掐哭得多大劲啊!
眼看五分钟的剧情时间就要到了,七夕鼓足勇气,要不骂他两句吧!
至于骂什么……七夕大脑一片空白。
不行,这跟走在路上无缘无故突然把人踹翻的畜生有什么区别啊!
要是对手是成年人,她保证(?)可以!
七夕的精神波动大得像地震,坏崽崽都被颠得飞了起来。
它好奇地探头来看。
【坏崽崽:这种事你都不会吗?】
七夕连忙抓住机会。
【七夕: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穷凶极恶的坏崽有什么提示吗?】
【坏崽崽:哼!别以为你夸我我就高兴了!嘻嘻嘻。】
……这不是挺高兴的吗?
【坏崽崽:我才不告诉你呢!除非你给我棒棒糖!】
【七夕:现在没有,先赊账行吗?】
【坏崽崽:什么呀!那不就有一个?那小胖子的上衣口袋!那个突起的大小,那个形状!我保证他兜里一定有棒棒糖!抢走他的棒棒糖,他还不哭哭?啊……这可不是给你的提示!快忘了!】
听着坏崽崽的话,七夕沉默了。
我这个恶毒炮灰,使的坏原来是胖虎级别吗?!
七夕咽了口口水,看着那羞怯望向她的小朋友。
七夕,穿书局新晋员工,岗前培训时发过誓,誓死捍卫每本书的剧情,保证读者良好的阅读体验。
哪怕要成为胖虎。
片刻后,孩童抽噎的哭声响起。
春日的庭院温度宜人,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白色的凉亭里,一头黑发,面色苍白的病弱美人靠在柔软的长椅上,玉兰般的指尖拈着一根用红色塑料纸包着的棒棒糖。
她的神色有些倦怠,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觉得眼前的孩子哭得太吵了。
实际上七夕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她刚才骗小孩把棒棒糖拿出来看一看,结果一到手就说不还了。
小男孩瞪大了眼,像是难以置信。
七夕依然“冷血”地说着“不还”,只是视线发虚地飘到一边。
随后她就听到了小男孩隐忍抽噎的哭声,手背上生着肉窝窝的小手圈在肚肚上,哽咽地说“那就给姐姐”。
七夕:!!!倒也不必这么乖!
七夕不知道这样哭算不算完成任务。
她深深觉得这活不是新人能干的。
难怪新人一开始都要去当背景板历练,等有了一定资历再去做培训,想扮演反派角色还要上八十个课时的意念课程。
课程完毕后还需多次考核与演练,才能上岗。
唯有身怀钢铁般的意志,才能按照剧情扮演好一个反派!
因为《豪门天天宠》的特殊性,穿书局的要求一降再降,七夕做的已经比原剧情削弱了非常多,但现在她的良心依然深受煎熬。
【坏崽崽系统则桀桀大笑:有什么好哭的!你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这坏崽显然是没有良心的。
电子音突然响起。
【五分钟内让小朋友哭出来的任务已完成。】
【获得10积分。】
七夕震惊,这也行?
可接下来电子音再次提示。
【男主之一·段知行,正火速赶来。】
七夕:淦!!!
“好了,还给你。”
七夕立刻要把烫手的棒棒糖塞到小男孩手里,就听到凉亭外突然传来人声。
“大小姐。”
那声音像是玉石叩击的脆响,好听中带着一丝冷意。
七夕循声望去,就看到凉亭外站着一个身姿笔挺,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的男性。
那是个极为英俊的黑发青年,身材高挑,戴着金丝眼镜,眼睛似狐般有些狭长,一身清正的书卷气,即使把他放在一群靠脸吃饭的男明星里,他也斯文俊俏得过了头。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人雷厉风行地送走了十八个穿书者。
“哥哥!”小男孩对段知行叫道。
段知行却没有回应自己的弟弟,精制的手工皮鞋踩在柔软的草坪上,姿态优雅地步入凉亭。
很少有人会在段知行看向他们的时候避开视线。
那双浅棕色的眼眸看人时是那样温柔,无害,像是被阳光照过的温暖海水,令人第一眼就想卸下心房。
“大小姐,很抱歉。我叮嘱过他不能到后院来,但是他显然没有听进去,打扰了您。”
段知行站在七夕面前,向她致歉。
七夕看着小男孩脸上还未干的泪痕,在旁人看来怎么也不是这小孩打扰了她吧。
但段知行眼里却只看着七夕,像是真的觉得是自己的弟弟在吵闹。
“……拿他一根棒棒糖,不想给就不要假大方。”
七夕和段知行对上了视线,她垂下眼睫,像是有些疲倦和难以理解,纤长漂亮的手指一松,那根糖就从她手里落下。
段知行伸手接过,他侧头看了一眼桌子,红茶杯已经空了。
“段丛。”
段知行喊了一声弟弟的名字,像是想要求证。
那圆头圆脑的小孩立刻连抽噎都不敢,呐呐点头。
“是我要给姐姐的。”
俊美的黑发青年抬手把棒棒糖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对七夕笑着说。
“这类糖添加了劣质色素和香精,不适合大小姐食用。大小姐喝红茶想配糖的话,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段知行说的这句话,显然把桌子上那盘精致的茶点都当做了空气。
随后他又朝七夕走近了两步,他身上那股清爽的草木香气就丝丝缕缕蔓上了七夕鼻尖。
段知行很有古早文男主的样子,俊秀的外貌,如鹤般的身段,那双掩在眼镜后的淡棕色眼眸总像是笼在温柔的光里。
前辈们也曾被这人的皮相所骗,以为对方是温和无害的。
他会倾听你的每一句话,他会时刻温柔地注视着你,他似乎会达成你所有的愿望。
结果呢?
段知行骤然靠近,七夕心想段知行果然还是不能容忍。
恶就是恶,抢棒棒糖也是恶!疗养院载入中!
唉,待会回局里就和上司一起把剩下的瓜子嗑了,再看看要去哪本书里练习当背景板吧。
七夕面无表情地等待结束。
可段知行却停下脚步,躬身拿起落在凉亭扶栏上的一件织金披巾,轻轻披在了七夕的肩上。
“起风了,大小姐要不要回去休息?”
按照人设,邵七夕就不是个会听话的人。
“不。”七夕僵硬摇头。
黑色的长发随着七夕的动作从细瘦的肩膀上滑落,发尾落在了段知行的手背上。
“春日庭院里的花确实很美丽。”
段知行也不意外,十分流畅地接上了话,他退后一步,柔软的发丝在他手背上划过,像是蝴蝶的翅膀。
他低头看着七夕放在扶手上的左手。
那是一只有些纤瘦的手,皮肤像上好的骨瓷一样细腻,手背和指尖的肌肤都是不见光的白皙,每天吃着补血养气的药材,也不见这人指尖上养出一点血色。
不,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那玉兰花苞一样的指甲上,隐隐透了一层粉,像是用力按压扶手时才生出的血色。
段知行沉默地看着,就像雷雨将落时前的一分钟,天地一片静谧,连风都在枝叶上止歇。
“大小姐的指甲有些受损,请您稍等。”
七夕左手的无名指和尾指的指甲有一点破损。
随后段知行对着七夕微微躬身,就带着弟弟段丛,离开了凉亭。
七夕在看不到人影的时候,才把僵硬的脖颈扭了扭,有些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她……被放过了?
【坏崽崽:啊!那个西装男怎么走了!快叫他回来!】
【七夕:咦?你是不知道刚才情况有多险恶吗?他刚才一来就在试探我,什么“弟弟打扰你”都是幌子,他只是要我的回答,然后当面对证他弟弟,看我是不是在撒谎!】
【坏崽崽:我只知道他拿走了我哒棒棒糖!】
【七夕:之后给你买一个吧。】
【坏崽崽:买来的棒棒糖和抢来的棒棒糖还是同一个吗!】
【七夕:你这个崽还挺哲学……】
七夕和坏崽崽叽叽呱呱说着话,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的欢快。
邵家主屋里,段知行牵着弟弟的手安静地走在铺着地毯的长廊上。
段丛有些怯怯地抬头看着段知行,只是他一抬头,就和段知行的视线对上了。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能到后院去玩。”
段丛点头:“哥哥说,那里有,有狼外婆,可我追着小蝴蝶过来的时候……那里没有狼外婆,只有漂亮姐姐啊。”
想到在七夕面前抽泣,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怪不好意思的。
“是我不大方,姐姐只是想吃糖。下次我会把我的糖都分给姐姐。”
段丛竟自我反省起来,哪怕那颗棒棒糖是他在幼儿园拿到小红花之后才得到的奖品。
段知行低头看着天真的幼弟,如果不是父母发生意外死去,他是绝不会把弟弟接到这里来的。
段知行把段丛领到小房间里,让段丛午睡。
随后他一路走到厨房准备茶点。
厨房里的佣人询问有什么要帮忙的,都被段知行摇头拒绝。
蜂蜜,牛奶,可可在茶炉上融化,搅拌,混合,最后倒入模具。
模具是只有人指尖大小的花形,段知行只做了四个。
不需要彻底凝固,因为体弱的大小姐不喜欢太硬的点心。
她甚至不想吃点心,只需要嗅闻那滚烫鲜甜的气味就足够了。
在此期间,段知行又去准备了修剪指甲的工具,这些事应当是女仆们来做,但是自从昨天邵七夕用剪刀丈量一个女仆的眼珠,像是想要活剐下来的时候,段知行就领下了这份工作。
女仆们半是庆幸,半是慌张,小声地在段知行耳边说着给邵七夕护理指甲时要注意的事项,和段知行预料的差不多。
邵七夕因为身体原因,孤僻乖戾,讨厌生人。
以段知行的资历,居然都算在邵七夕身边待得最久,也最了解她。
医生今天在给邵七夕打电话通报病情前,先提前告知了段知行。
段知行挂断电话之后,眉头一直皱着。
段知行还记得那天他送邵家老爷夫人登机前的对话。
【知行,我们无法管束这个孩子。】
【请你替我们看着她。】
【别让她……】
那话没有说完,但段知行也明白,那指的是“别让她无法挽回”。
段知行在今天那通电话后,就知道邵七夕心里大约掀起了怎样的狂风暴雨。
她历来如此,心里有一分不痛快,就要在别人身上撒十分。
于是他想,从今天起,他要更小心,更仔细地看着大小姐。
因为老爷夫人临走前还有一句话留下,“一切,就交给你了”。
这话里暗示的意思段知行明白。
邵七夕只要越过了某道界限,他就会动手。
父母过于溺爱孩子,就只能成为那份溺爱的奴仆。
但段知行不会,他只相信正确的正义。
如果可以,这些事还是应该由老爷夫人来做,但很可惜,段知行送机之后,老爷和夫人就发生空难,意外去世了。
今天从医生那知道消息后,段知行就立刻赶往邵七夕身边。
并不是因为听到了段丛的哭声。
只是他原以为会发疯失控的邵七夕……只拿了段丛的棒棒糖。
不,还是段丛主动给的。
这是什么新的玩法吗?
段知行狐疑地走过去,可是邵七夕却神色恹恹,没有失控喊叫,没有把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毁坏,她只是坐在那里。
春日的庭院里,病弱的美人垂着纤长的羽睫,眼窝处覆上一层阴影。
她像是觉得一切都很无趣,无论段知行说什么,她都不太在意。
如同落在白蔷薇花瓣上,却无力振翅的蝴蝶。
像是听到消息后打击过大而打算放弃一切?
段知行暂时无解。
他捧着装着工具与点心的金托盘,面带微笑地走出门。
干净锃亮的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行走间笔挺的西装下摆微微拉起,隐约看到段知行腰后好像别着一把黑色的匕首。
剑未出鞘,隐见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