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张开嘴,冯斯乾右手桎梏我的力道分毫不减,我强行抵抗以致于两腮在他指下发出类似骨头断掉的嘎吱响,麻木的钝痛袭来,疼到眼前发黑,“林宗易策划这件事,我自始至终蒙在鼓里,无论你信不信。”
冯斯乾依然掐住我脸蛋,顺势从椅子上提起,拖着我往门外走,我站不稳,一路踉跄被他甩趴进车里。
他压下门锁,“你们朝夕相处,他的阴谋你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大声辩驳,“林宗易疑心我对你动情,他防止我坏事隐瞒都来不及,又为什么向我坦白!”
“是吗。”冯斯乾朝前倾身,“那林太太对我动情了吗。”
我感受到他身体不加掩饰的反应,危险且刚硬,“从前是演戏,现在呢?”他手掌扣住我心口最剧烈跳动的地方,“这里有没有真心。”
或许是那些被他惩罚的夜晚卷土重来,冯斯乾的嗜血暴戾带给我不可磨灭的阴影,又或是经历了那样多的波折和灾难,他囚禁我却也护住我,我抗拒他却也多次动摇过,在这段彼此都始料未及的故事里,我产生过真心,哪怕只一丁点,我可以因道德底线而扼杀它,但无法逃避它,无法不承认它存在,扼杀是理性的选择,而情感是理性摧毁不了的野火。或许冯斯乾也从没正视过自己一次又一次失态出于占有欲作祟,还是对一个女骗子难以压制的荒唐情意,我们都有必须逃避它的现实理由。
我不确定由于哪一种缘故,总之在这一刻,我没有迟疑答复他,“有真心。”
冯斯乾静默良久,久到我膝盖跪得瘫软,他冷笑,“果然是没长心的狐狸精,还演。”
我听到“吧嗒”的声响,他腰间金属扣崩开,“最后问你一遍,是他让你来调虎离山。”
我慌张转身,朝车厢的边缘后退,不着痕迹从冯斯乾的禁锢中挣脱,“即便他有心利用女人算计你,也不会用太明显的诱饵,你会已知陷阱还掉入吗。”
“林太太似乎不了解自己多么诱人。”他一把捞回我,再度翻过去,唇掠过我耳朵,“如果回去不能时刻拥有林太太,我愿意在深城多留几日。就算明知陷阱,我也上他的当。林宗易不正是打得这个主意吗。”
如同一只铁钳捏住我心脏,横在胸腔挤压,说不上是疼是闷,堵得无比难受。我颧骨抵在椅背,顷刻间碾磨出淤红。
午后燥热的阳光投映出冯斯乾那张脸,英朗的眉目,好看的鼻骨,棱角分明的下颌,连上下唇线都生得恰到好处,可这么迷惑人的模样,却浮现出压抑,阴毒,与不可控的堕落的野性。
纯白变成焦黑,君子沦为恶魔。
冯斯乾的每一寸都爆发矛盾的东西,这种东西被他抑制伪装了太久,一面蛊惑人陷落,一面又逼迫人出逃。
他领带尾端垂在我脊梁,墨蓝色的真丝衬衫敞着,拂过车窗摆动,我咬紧牙关,放在车门储物格的手机这时打入一通电话,几番震颤弹落脚下,我余光一瞥,来显是林宗易,我心跳骤然停滞。
冯斯乾把手机从侧面递给我,“接。”
我无动于衷。
他拽住头发,我脑袋被迫扬起,颈侧的血管紧绷,快要窒息冲破皮肤,后备箱上方的玻璃光影迷离,我面孔沦陷其中,犹如泡沫一般粉碎,冯斯乾的面孔同我重叠,却完整无恙,他再次命令,“丈夫的电话,林太太要视而不见吗。”
我脸色惨白,“你到底要怎样。”
冯斯乾笑了,“不忍心看林太太沉溺于此刻而冷落自己的丈夫,我帮你接吗。”
我握住他手,重重咬在虎口处,伴随蔓延开来的血腥味,冯斯乾笑容愈加深,“林太太的倔强,我偏要治一治。”
他接通搁在耳畔,启唇即将出声的一瞬,我败下阵,颤颤巍巍扑上去接过手机,语调哽咽叫他名字,“宗易——”
林宗易在开车,途经一片冗长嘈杂的鸣笛,“你在哪。”
冯斯乾忽然发坏,我马上捂住嘴,可迟了。林宗易听出属于什么氛围下的动静,他一言未发,那端只有他越发沉重的呼吸。
我憎恨到极点,扭头瞪着冯斯乾,他脸上是恶趣味的笑意,手绕过我脖子,撩开散乱的长发,露出整张光洁的面颊,他轻声提醒我,“回答他。”
我强忍哭泣,声音带一丝颤抖,“宗易,我在深城。”
林宗易呼出一口气,“你去深城干什么,怎么不告诉我。”
我回复,“办事。”
“办事?”林宗易急刹车,“韩卿,你记得我们的关系吗,我是你丈夫。”
当着冯斯乾的面,我不能提及和林宗易是有名无实的协议婚姻,冯斯乾只会变本加厉,我说,“我记得。”
冯斯乾不等林宗易再开口,他夺过手机,当场关机。
我终于彻底崩溃,朝面前的玻璃哭喊,“冯斯乾,你有种就杀了我!”
他随手丢开,“对付屡犯不改的女人,不允许她解脱才是最好的教训。”
一切止息,我蜷缩在座椅角落,冯斯乾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点燃一支烟,眯眼抽着。一阵暖风灌入,烟雾随之溃散,他冷峻至极的面容也在浓稠的雾霭深处逐渐清晰。
他怒火因这场漫长的厮缠而平息,取而代之一股讳莫如深的平静。
在商场没有比冯斯乾更沉得住气、稳得住阵脚的男人,但在感情上他却阴晴不定喜怒不明,一旦认定女人背叛自己,折磨起来不死不休。
我嘶哑问他,“你相信我了?我来深城林宗易根本不知情。”
冯斯乾朝车顶棚吐出一缕烟尘,我别开头,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他亦是望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冯斯乾打电话通知下属过来,没多久那个负责接机的男人从路口驾车驶来,拎着两桶巨大的食盒,冯斯乾抬下巴,“给她。”
男人撂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我没动弹,像一尊凝固住的雕塑。
冯斯乾又续上第二支,“自己老实吃,或者我塞你吃。”
我才止住的泪意又翻涌,冯斯乾闭了闭眼,也意识到话说重了,他用力嘬着烟蒂,皱眉不语。
我拾起粥碗,舀了一勺喝,冯斯乾一直没碰饭菜,只沉默看着我吃,好半晌他熄灭燃尽的烟头,伸手擦拭我眼角泪痕,他触摸我的刹那,我不由自主僵硬。
男人杵在车外汇报,“冯董,江城的大人物腾出空了。”
冯斯乾收回手,“几点。”
男人说,“在去饭店的路上。”
冯斯乾淡淡嗯,把烟头抛出窗外。
男人找好临时泊车位,安置完自己的座驾,旋即上车,直奔位于深城市中心的水云间饭店。
水云间有四层,一二层是按摩唱k,三层是大饭厅,顶楼是独立雅间,我们到达1号包间,冯斯乾推门而入,早已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在等候,除了男人,还有女秘书和专门的保卫员。
冯斯乾很客气,“徐哥。”
被称呼徐哥的男人招手,“斯乾,来。”
我跟在冯斯乾后面,徐哥目光梭巡过我,不太乐意,“怎么还带了外人。”
冯斯乾打算安排我去对面的雅间,可他才看向我,我便如惊弓之鸟,样子十分楚楚可怜,他犹豫了一秒,对徐哥说,“她不要紧。”
他这样笃定,徐哥也不好再排斥,“坐下,我给你拿了内部的机密文件。”
冯斯乾坐在紧挨徐哥的椅子,我挨着他落座,手掏进裙子的口袋里,口袋很浅,更多是装饰,不过足够放一个53寸大小的手机,我开机调出录音,面不改色直起腰,主动接替徐哥的女秘书,替他们斟酒。
冯斯乾全程默不作声看文件,徐哥叩击着文件上的字,“只要林宗易签署了正式合约,索文就完了,赔钱是小事,主要会在深水里溺死。”
冯斯乾撂下文件,“您的意思是上面内斗。”
徐哥说,“他们分了两派阵营,互相博弈,需要契机作为牺牲品,而索文集团就是牺牲品,被搞的一方不明真相,在合作中捞油水,搞人的一方趁机踩住咽喉,倾覆这艘船,扫除对立的敌人,搅进浑水的企业很难独善其身,最终在谢幕时陪葬输的一方。”
我恍然大悟,难怪冯斯乾撤得如此干脆利落,他是摸到风声了,上面的尔虞我诈比商人之间纯粹的金钱斗争要狠得多,真正是不见血的杀伐。
林宗易人脉不少,可正经的门路都掌握在冯斯乾手中,他故意请君入瓮,自然将内幕压得密不透风,所以林宗易进圈套了。
我盯着咫尺之遥的文件,可惜没机会拍下来。
徐哥并没久留,更没喝酒,他嘱咐冯斯乾等五分钟再出发,然后领着下属从水云间的后门低调离去。
冯斯乾大约二十分钟后才带我出去,电梯从一楼上来的工夫,相邻的9号包间走出一对夫妇,男人认出冯斯乾,立刻疾走几步上前打招呼,“冯董也来深城了。”
冯斯乾敏捷摁住我,解开西装纽扣将我包裹进去,拥在胸膛,他身量高大,倒是遮掩住我大半,我一动不动藏匿在他怀里。
他点了下头,“贾总,很巧。”
“确实巧,内人娘家在深城,这周岳母过寿,提前到一天布置寿宴。”他向身边的中年贵妇介绍,“佩玲,华京集团冯董事长。”
女人说,“《财经风云》经常看到冯董的新闻。”
贾总大笑,“冯董,内人很是仰慕您啊。”
冯斯乾不疾不徐,“贾夫人折煞了。”
贾总不露声色瞟着我,却很识趣没多问,名利场的老板出差包个伴游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有头有脸的老总都干过,冯斯乾这种咖位的老总寻欢作乐更是家常便饭,关键不懂规矩的贾太太突然小声嘟囔,“好像是林太太。”
贾总怔住,消息太劲爆,他一时也忘了不合时宜,低头瞧着自己夫人。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男人,“我认得耳环,月初在江都会所打牌,周太太让我们去1号包厢观战,林太太就戴得这对耳环。”
我猛地一激灵,把这茬忽略了,因为是出远门,不像在江城那么谨慎,我拉扯冯斯乾袖口,他察觉到我紧张,护得我更严实。
“夫人是否认错人了。”他不咸不淡问了这一句。
贾总立马顿悟,他使了个眼色,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