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顿饭终究是没有吃成。
小王兴冲冲的跟青叶出门,谁料一拐弯就遇见个头发乱蓬蓬的男孩,一把抓住小王,“姐,你跑哪儿去了?找你半天找不着!不得了了啊,咱爸叫摩托车撞了!”
“咱爸?在哪儿?”小王吓得脸都白了,“啥时候撞的?”
“医院,咱妈叫我找你,拿钱,医院要钱啊,”男孩朝小王伸着手,“咱爸都快疼死了啊,快点吧你。”
小王眼神绝望,“我没钱啊,上月工资交家里了,这月还没发工资啊。”
“我这儿有三百,你先拿去。”青叶从钱包抽出一叠钱来,放小王手里,“不够回头再说,现在先去把医院的钱交上。”
“青叶姐……”小王又急又感激,眼泪都流下来了。
青叶推她,“快去吧,回头我请你吃牛排。”
第二天一上班,青叶就去唐总办公室汇报发货情况。
小王来了,眼睛红红的,得知他爸受伤住院,彭欣欣说:“哎呀,昨天下午有电话找你,你不是陪人家查货去了,当时就能去医院!怎么样啊?你爸伤的严重不严重?”
小王不吭声,医院的钱没交齐,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
她妈让她想办法先借点钱,现在彭欣欣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小王鼓起勇气小声说:“欣欣姐,那个,你能借我点钱吗?”
彭欣欣原本热烈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但音量没降:“小王啊,我也想帮你,可是咱们收入一样,我也紧巴巴的,实在是爱莫能助。”
其他同事都朝小王看过来,小王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随口一问,我……我理解。”
青叶推门进来,彭欣欣一下来了精神,“有钱人来啦,你有救啦,小王。”
小王低下头,假装整理东西。彭欣欣走到青叶跟前,说:“昨天小王陪你干活,她爸被撞……”
“我已经知道了。”青叶截住她的话头,转身柔声问小王:“你爸爸还好吗?”
小王蚊子哼哼一样,揉着眼睛说:“腿骨折了,要住院用夹板、打石膏……”
小王还没说完,彭欣欣又插话了,“这可得花不少钱啊,小王刚朝我借钱呢,我哪儿有钱啊?又不像有些人,领导罩着,订单一个接一个,提成一笔又一笔。”
青叶哗拉开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三百块钱,放在小王桌子上,平静的说:“别发愁,拿去给你爸看病。”
彭欣欣呆了,青叶冷笑一声,“不帮忙就趁早闭嘴!我订单是自己做的,提成是单位发的,不多花几分功夫在工作上,永远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青叶年轻,见人礼貌,虽然性子稍微有点孤僻,但平日里跟同事并没有什么私怨。
彭欣欣是老油条了,天天呜呜喳喳倒是热闹,自以为人缘很好。这会儿被青叶冷嘲热讽了一顿,原本指望其他同事帮自己说话呢,谁知道势头不知道怎么就变了。
刚还看热闹的几个同事,这时候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了。
—确实得多花功夫在工作上了,不能等着掉馅饼,青叶回头教教我们怎么开发客户吧。
—小王啊,瞧你青叶姐多好,三百啊,这不是雪中送炭是什么?
—咱们科室要不是青叶的订单,估计已经被单位砍掉了,不创造效益,谁待见?
彭欣欣傻眼了,没想到哇,这一个个的墙头草,平时嘟囔领导不公,忌妒青叶拿钱多,这会儿又顺风倒了?
同事们也精着呢,眼看领导器重青叶,人家又有钱,还仗义,为啥要跟人家作对?傻子才会跟彭欣欣站一块。
青叶过了几天才给祝良说自己借给小王钱的事儿。
“我是觉得,菲律宾这个订单如果小王认真一点儿,那就没我的事儿了。现在她家里确实不容易,就还了她一个人情吧,虽然她人情也有点不像人情。”
“你觉得怎么处理舒服就怎么办,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祝良说。
青叶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一大会儿不说话,忽然说:“要是我哪天不想在单位干了,你会拦着我吗?”
“干吗这么问?是不是又遇见糟心的事儿了?”
青叶垂下眼帘,无奈的说:“我觉得干什么手脚都被拉扯着,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很难受。”然后又抬头认真的看着祝良:“我说的是真的,哪天我受不了了,我就逃出来。”
“那不叫逃出来,那叫另辟蹊径。”祝良递给青叶一颗糖,说,“我还是那句话,想好了就去做,这不还有我呢。再说了,你这几年干什么都干的那么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青叶捏着那颗糖看,糖纸上大红的喜字,“这谁的喜糖?”
“小白和孙晓曦的,下周末他俩结婚呢。”祝良替青叶剥了糖纸,放在嘴里,“婚礼在花园酒店办。”
“花园酒店不是四星级吗?”青叶吃惊的说,“小白家不是农村的吗?弟弟还要上大学。”
“咬牙办呗,孙晓曦家要求的,说她姐当时就在那儿办的,不能委屈了二姑娘。”祝良说,“小白老早就开始吃糠咽菜省钱了,孙晓曦好像一直背着家里偷偷补贴他呢。”
婚礼那天,青叶和祝良去了。
小白父母穿着簇新的褂子、裤子,满脸紧张无助。
孙晓曦爸妈笑容可掬,迎来送往。
小白有点憔悴,但新郎官的喜气还是有的。孙晓曦看起来很开心,婚礼上司仪喊的是“新郎吻新娘”,她自己往前几步,踮脚就亲了小白,还抢过司仪的话筒,大声说:“白洪波,我会永远爱你。”
大厅里哄堂大笑,连一直神情紧绷的小白父母都露出了笑容。
别人笑,青叶却眼眶湿润,每次参加别人婚礼她都这样。
青叶戳戳祝良的胳膊,眼睛看着台上,唇语说:“我也永远爱你。”
祝良攥了攥她的手,表示“俺也一样。”
从花园酒店出来,祝良回家,青叶去学校找安樱了。
安樱住的是家属院里的一套房子,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青叶也有一把钥匙。此时是下午三点多,青叶却见铁将军把门,没人。
青叶开门进屋,桌上有一个纸条,安樱好像预料到她要来似的,留言写了:外出摘苹果,四点钟回来。
青叶拿着纸条笑了。自从摘过槐花,她妈好像发现了大自然的美,每周末都要跑到户外溜达一圈,即使是夏天时候也不例外。有回还拉青叶去郊外捉蝉。
“你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妈,做梦也没想到你除了工作,还能干点别的事儿。”
“国家都提倡我们双休了,我还能不遵守政策?”安樱说的理直气壮的,“我要把疲劳战转换成效率战。”
青叶坐那儿没多大会儿,有人敲门。青叶以为是安樱回来了,就兴冲冲去开门,还隔着门喊了一句,“妈,你摘苹果回来了?”
门一打开,外面站的却是戴爱国,还有门卫大叔。
“我都说了安校长不在,这个人非得进来找,拉都拉不住……”门卫大叔皱眉斜眼的看着戴爱国,“看过了,没在吧?信了吧?”
“这我闺女!”戴爱国恶声恶气的怼了回去,“你懂个屁,看门狗,我都说了我找校长是家事儿。”
青叶把门卫打发走,也不让戴爱国进门,反而走出来,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她现在看戴爱国就像看熟悉的陌生人,他什么德行,她清楚。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青叶完全不能想象,也懒得去想。
“母女相认了啊?看起来还处的不错?你这就卖国投敌吧?她不要你,我养你,你跑人家那边去。”戴爱国唠唠叨叨,“你说说这不就是卖国投敌?你是觉得她是校长,比我有本事儿……”
青叶打断他,“我妈不在,你要是专门过来恶心我的,就回去吧。”
说罢扭身就要进屋关门,戴爱国这才闭了嘴,“你这个孩子就是经不起逗!一说就恼!真是……”
“对,我不像你经得起人逗,我已经恼了。”青叶冷冰冰的说。
戴爱国见青叶来真的,这才把刚才那死皮赖脸的劲儿收敛了。
点个烟,吧嗒吧嗒抽着,说:“是这么个事儿,你哥家孩子跟人打架了,好像对方还住院了,让赔住院费。让你妈断官司时候帮衬着点儿,别胳膊肘往外拐。”
青叶都听懵了,“我哥?我哥是谁?”
“就是你李阿姨家孙子在这儿上学,跟同学打架了。这听不懂?”戴爱国反倒先不耐烦起来了,“屁大点儿事,那家人天天跑到门市上闹,闹得生意都不好了,回家我还得跟着遭殃。”
“打人赔钱,天经地义,你找谁都没用。”青叶无动无衷,“你遭不遭殃也和我妈无关,你还是回去吧。”
戴爱国一听就瞪起了眼,手指头里夹着个烟头指着青叶,咬牙切齿说:“我就知道你心硬,行,我不跟你说,我等她回来跟她说。”
“那你随意吧。”青叶就返身进屋,“咔嚓”把门从里面锁了。
真是可笑,当初说,各过各的,省得拉扯出什么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