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回过神儿来,就看见李英在擦眼泪,知道他们不是提起了她妈就是说起了孩子。
“电话确实用处大。不过你是从哪里打的电话呢?祝老师,”老易问祝良,“按时间来说,青叶接到你来的消息,你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啊。”
“是我小姨给我打的,”青叶剥了一颗花生,顿了会儿又说,“还有……还有她姐姐,她们打电话方便些。”
祝良看了青叶一眼,这是青叶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安樱,她称呼的是“她姐姐”。
“小姨的姐姐?你大姨啊?”李英刚擦干眼泪,也没细想这里面的关系,就顺嘴说,“以前也没听你提起过。”
“她们都没在本地,见得少,就没怎么提过,”青叶轻描淡写的说,然后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说,“都八点多了,要不散场吧咱们?”
四个人上楼,老易还意犹未尽,拉着祝良问东问西。
李英和青叶走得快,快到房门口,李英笑得一脸促狭,拉住青叶说:“晚上别担心,这宾馆的墙挺厚,隔音效果好的很。”
青叶的脸唰一下红了,用胳膊肘顶开她,“英姐,你别在这儿年纪轻轻就老不正经……”
李英反而正经起来,“咱都是成年人,这多正常。我的经验教训就是俩人要是连这个事儿也不喜欢了,那就彻底完了,就像我跟我前夫,还有小山。”
“赶紧的回屋睡吧你,别在这儿胡说了,”青叶推李英,“你可真舍得对我现身说法。”
李英笑着进了自己房间,临关门又从门缝里给青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青叶“砰”把她的门给拉上了。
真是奇怪,原来那么无欲无求又严肃的一个人,现在什么都话都往外撂。这是豁然开朗天地宽了?还是被小山影响的游戏人生了?
青叶回屋就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青叶缩缩脖脖子,站在窗户那儿招呼祝良,“来,看看那颗北斗星。”
祝良裹紧衣服站在青叶身旁,“在哪儿呢?”
“那里,就是这颗星星,我给它起名叫想你的星,看,多亮。”
“想你的心?”
“想你的星。”
“我也有一颗想你的星,跟你这颗一样。”祝良扶着窗户说,嘴里的热气变成一团白色雾气。
青叶甜甜的笑,扭头,踮脚,在他嘴上碰了碰。
“今天是哪一天?”青叶忽然问祝良。
“腊月二十六,我没忘。”祝良揽住青叶的肩膀,用下巴蹭她光滑的头发,“结婚两周年,咱们俩。”
“那要庆祝吗?”青叶的眼睛依旧那么亮晶晶,睫毛弯弯的,像个小女孩一样看着他,“要不要?”
祝良带着青叶向后转,说:“当然要了。”
他拉开行李包,青叶好奇的跟在后面问:“干什么?”
祝良拿出两把滴滴金儿,朝青叶晃一晃,“带你放烟花。”
青叶笑出了声,“它们也叫烟花吗?小孩子玩的。”
“谁说大人不能玩?说起来它们确实算不上烟花,不然上火车就被收走了,走,放不是烟花的烟花去。”祝良拉着青叶的手下楼。
外面很安静,似乎一切都早早入睡了,连风都没有一丝。除了冰冰凉的空气,就是天上眨眼的繁星。
打火机点燃滴滴金儿的一头,亮黄色的火花“呲”的一声嘣出来一团。照亮暗夜,也照出青叶一脸的兴奋。青叶看着那火花,快要燃到尽头,青叶就嘻嘻笑着跳着脚把它扔掉。
祝良也点燃一根,还把它在空中扔着转,火花就连接成一个好看的小火圈儿。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青叶使劲吸了吸鼻子,“我喜欢这个味儿,这是家的味儿。”
祝良把青叶手里的两根小烟花同时点着,笑问她:“为什么说这是家的味儿?咱们家里也没有经常放烟花啊。”
“咱们结婚那天放鞭炮就是这个味儿,白天我在屋里闻了一天,到晚上关上窗户,还是这个气味。我一闻见这个味儿就觉得有点喜庆,还想起来咱们那个房间。”
俩人原本打算玩一束,剩下那一束过几天过年再玩,谁知道烧滴滴金儿跟上瘾似的,呲呲一根,呲呲又一根。接二连三,横七竖八,一会儿把两束都给烧完了。
青叶心满意足的拍拍手:欢欢乐乐的结婚纪念。
祝良看着她的笑脸,忽然认真的说:“我有点后悔让你到这儿来,离家太远了。”
青叶“嗨”的一声,“这是我愿意的啊,当初你拦了一下,我还不高兴呢。”
“我知道这是你的意愿,但是这天寒地冻,还有这枯燥乏味,都得你一个人受着。你比我在国内要辛苦,我又什么都替不了你。”
“我们都有想你的星,有情饮水饱,你知道这句话吧?这些寒冷啊,乏味啊,就都不值一提了。”青叶拥抱祝良,“我好着呢,吃得饱,穿得暖,还能多赚钱。”
祝良就无奈地笑了,“我以前骑行车送你上下班都要闹独立,现在啊,是名副其实独立了。”
俩人回屋,外面虽然玩的很开心,但毕竟温度低,滴水成冰的。
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祝良“咦”的一声。
“我拜托玛莎做的,厉害吧?她还依葫芦画瓢写了俩字儿呢。”
祝良凑近一看,果然,蛋糕上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写了“欢迎”俩字。
看过蛋糕,祝良才察觉屋里很冷,原来俩人出去之前在窗户那儿看星星,忘关了。
赶紧跑过去关上,青叶吸吸鼻子,惊喜的说:“刚才那烟花味儿跑到屋里来了,是不是?你闻闻,像结婚那天咱们屋里的味儿。”
祝良闻了闻,确实是,喜庆的味儿。
玛莎做的蛋糕很好吃,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房间里暖了起来,让人犯困。但青叶使劲睁着眼睛说:“我不能睡,睡着什么都不知道,跟你没在这儿一样。”
“不睡?那做点别的吧。”祝良眼神闪烁的说。
青叶看看窗外,故意说:“做什么呢?散步去?放烟花?看星星?”
祝良就把她一截白嫩嫩的胳膊拉出来,“走吧,散步去!趁夜深人静。”
青叶往里一缩,低声嗤嗤笑着说:“我才不去,天寒地冻的,还是暖和暖和比较好。”
青叶的头发跟睫毛一样,像一把挠痒痒的小刷子。滑在他的脸上,又散在他的肩膀,挠得祝良好几次都有点忍不住,但这些头发似乎了解他的每一寸感觉,在他想要溃败的时候,就乖乖停了下来。
它们静静的,温顺的,用不了几秒,又让人想起刚才小刷子挠过的那种心醉的痒,忍不住又去拨动它们。
“我爱你。”“我也爱你。”
滴滴金儿被祝良甩成小火圈儿,光亮也都连接成一片,照亮青叶的脸颊。
她好像在笑,又像是对这样耀眼的火花心生向往。
那就全部都燃起来吧,多亮啊,比天上的星星都亮。
流星划过夜空,光亮过处,是余味无穷的尾巴,那么长。
青叶极爱这样的灿烂,祝良也是。
青叶睡得很沉,祝良早上醒了,看青叶一只手放在脸颊上睡着,把脸捂成了汗涔涔的桃红色,还说少睡觉呢,这小懒虫。
虽然昨天有点累,但当班主任当的,一到点儿就睡不着。又怕自己起床弄出动静把青叶吵醒,就躺在那儿看青叶。
睡得真香,祝良无声的笑,瞧这满脸甜蜜的样儿。
也许青叶到这儿来,对她自己来说,除了工作,也有些好处吧。
从原来的环境脱身出去,远离老太太和她爸,把这条让她纠结苦恼的线暂时截断了。另一边,青叶好像对自己亲妈也不像以前那样满是抗拒了。
祝良希望那些搁置在青叶心里的疙瘩能解开或者剪掉,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希望青叶快乐坦然。
床头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祝良还没伸手,青叶就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立刻伸手接了电话。
这样的时刻看她,哪里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分明是处事利索的职场老手。
青叶说了几句俄语,放下电话,还有点懵,有点困惑,朝祝良说:“下雪了?”
“卷毛儿说下雪了,工厂放假。”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祝良把她按住。
“刚睡醒,别出来受凉。我去看看。”
拉开窗帘,外面一片白茫茫,祝良回头对青叶一笑:“如你所愿,下雪了。”
青叶高兴的在床上打滚,又跳下床欢呼雀跃,“这是天公作美啊,加上过年几天假,我能一直跟你在一块儿。”
电话通知老易他们,下雪了,放假。
这三个人没什么高兴的,尤其是小山和老易,愁眉苦脸说,还不如上班呢,有点事儿干。这在宾馆里干瞪眼儿吧,打开窗户是雪,走出去,还是雪。看电视,听不懂。聊天,聊完了。
“这要在家早跑出去办年货了,割肉,买糖,买衣裳。”小山食不知味的吃着饭,两眼空洞,“这可真要憋死人了,出去是两眼一抹黑,回来是万年不变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