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花城远郊,琥珀馆内。
一阵阵二胡乐曲声断断续续地从顶层的琴房传来,断断续续,悲戚而激昂,光是听声音就能够让人在脑海中构想出一副,被暴风雨笼罩的海面上,一叶孤舟怜仃沉浮的画面来。
拉二胡的人,正是江蒿。
拉完一曲《野蜂飞舞》,她放下了二胡和琴弓,缓缓地舒了口气。上手二胡,对于小时候学过八年小提琴的她来说,并不算太困难。她只花了差不多十个小时,就已经能够演奏一些高难度曲目了。
至于她为什么不直接用小提琴,而是选择了上手有书楼不太清楚。大概是看见陆以北三天就掌握了一种乐器,她不自觉的在暗中较劲。
良久,琴房的大门被推开了,阿花双手端着银制的托盘,给江个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地煮泡面。“小姐,这就是我按照你说的方法,煮出来的泡面,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江个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冲着阿花颔首,从她手中接过了碗筷。掘了一小口汤,又吃了一小口面,然后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小姐,味道不对吗?“阿花打量着江蒿的表情,询问道。~似乎差了一点儿…
阿花皱了皱眉,嘟囔道,”奇怪,可我明明是按照您说的步骤,一步步做出来的呀!“
江蒿捧着面碗看向阿花,无声地叹了口气安慰道,阿花,这不足你的问题,这恐怕是陆以北在煮泡面的时候,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步罪。”
“好吧。”阿花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旋即抿了抿嘴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珠子转了一圈道,“小姐,您说,陆以北真是您救命恩人的孩子吗?“
要真是那样,陆以北那个王八蛋岂不就是我的未来姑爷了?小姐都为了他特意学二胡了
我以前那么欺负他,以他那种小肚鸡肠的性格,肯定会记仇的。
阿花想了想,总觉得以后的日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一片灰暗。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小姐喜欢呢?
“我今天去牡丹街那边,帮你查过花城以往姓陆的成员名单了,的确有一个姓陆的干员。”“是吗?“江蒿的眼眸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语气平淡的追问道,“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阿花轻轻地摇了摇头,“除了姓氏之外,其他有关于他的档案都被删除了,也不知道是退役了还是殉职了。“
司夜会的成员,在退役或是因为某些特殊情况殉职之后,所在城市的基本档案都会被删除,只有盛京城的司夜会总部才会留有备份。
“这样吗?“江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轻轻地拍了拍阿花的肩膀道,“没关系,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在乎多等些时日了。”
她总觉得,陆以北既然能够做出跟那个大叔一模一样的泡面,就算跟他没有亲缘关系,也一定会知道点儿什么,今后有的是时间旁敲侧击。
阿花,我还要练一会儿琴,你先去休息吧?”
”好的小姐,那我就先走了,您也早点儿休息,别太累!”阿花梳着和,冲江蒿欠了欠身子,离开了琴房。听着走廊上的脚步声,待到阿花走远,江篱才重新拿起了琴弓和二胡,翻了翻面前的谱架,准备再来一曲《克罗地亚狂想曲》,就在这个时候,放在一旁椅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发出””嗡嗡”的声响。
她微整了一下眉头,拿起手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着”王不留行”发来的信息。
【撤回消息】
王不留行:“在?”
她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联系我江蒿皱了皱眉,拿起手机回复。天才麻将少女:“什么事儿,说吧?[比心心表情]”
王不留行:“其实我一直有些话想对你说,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江蒿,“”
她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说话怪怪的?天才麻将少女:“请说人话。[比心心表情]”
王不留行:“我身边一直没几个朋友,也就你对我最好了。“
江蒿揉了揉眉心,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情,才让陆以北产生了这样的误解,然后发现,她大抵真的从来没有对陆以北好过。
天才麻将少女:“大晚上的,你是不是听了什么歌,开启抑郁模式了?“
王不留行:“不是!你听我说,我现在就要去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你说了,所以”
看到这里,江蒿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天才麻将少女:“你想说的那句话,跟什么有关?”王不留行:“跟情感有关!”
现在的小男生,呃也有可能是小女生,是不是都这样?江蒿皱眉,双手捧着手机,连续输入了好几段文字,又全都删了干净。
她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在不伤害陆以北纯洁而幼小的心灵的前提下,做出比较恰当的回复了。
王不留行:”所以,为了能够当面告诉你,我心里的话,待会儿我要是遇到危险了,向你求救,你一定要来救我![拜托][拜托]”
王不留行:“1位置共享]”江蒿,””
请求支援,就好好求我啊!
搞这么多垃圾话糊弄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天才麻将少女:“看心情,有空就去。[比心心表情]”
回复完陆以北,江葱便锁上了屏幕,将手机调至静音,放到了一旁。
放下手机了手机,她却没有立刻开始练习二胡,而是双手托着下巴,望着窗边如同水银倾泻一般的月色,阵出神。
那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想着,她又拿起了手机,点开了陆以北发来的位置共享。
~红山别墅区她大晚上的跑到哪儿去干嘛?”———-
花城红山别墅区,可以说是黑夜变得漫长之后,唯一还算安全的别墅区了,虽然地处远郊,但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出现过怪谈袭击事件。
花城的人民,一度对这里趋之若鹜,又在了解过房价之后,望而却步。
有传闻说,这片别墅在修建的时候,参考了某种阵法,每一栋别墅就是一处阵眼,三十六栋别墅,是为天罡之数,这才使得邪祟不得靠近。
不过,这种说法一点儿都不科学,也不玄学。
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灵能力者和怪谈都知道,这片别墅区,是因为被散发着某个异常强大的神话种怪谈的灵能波动,才使得寻常怪谈不敢轻易入内。
当然,以上两种说法,陆以北都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于是乎,在得知传说中的李唐汉就住在这里的时候,她又默默地在他的身上加了一个鲜艳醒目的大标签—一茂盛的大号韭菜。
另一个标签则是狠角色。
虽然陆以北还没有亲眼见到李唐汉其人,但她见过了李唐汉派来的司机之后,就觉得他应该也挺厉害的。不厉害,怎么啥玩意儿都敢拉?
反正除了张杉大叔,陆以北是没有见过还有别的普通人类,车上拉着三个怪谈,还能淡定白若,一点儿都不慌张的。
车技稳得直逼p站老司机。
陆以北还没有抵达李唐汉的宅邸,一想到他可能是个大号韭菜加狠角色,她就已经开始有些慌张了。她这个人一向视金钱如父母,现在有一个狠角色,绑架了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想一想就觉得很害怕。为了父母的安全,搞不好她就会做出什么放弃原则的事情。
然后。
当陆以北进入红山别墅区的时候,看见大门前的那一座雕像,她突然间变得更慌了。
是夜,明月高悬,夜幕笼罩了绵延青山,在青山环绕之间,一座风格典雅的仿古大门矗立。
远远地,一辆没有上牌照的黑色越野车沿着环山公路驶来,像是提前感应到了似的,大门提前滑向了两侧,缓缓开启。
汽车驶入红山别墅区的大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种满银杏树的林荫大道,此刻正值深秋,金黄的银杏叶在路灯的照耀下飘然坠落,远处灌木茂密,隐约传来阵阵水声,却不见房屋。
又复往前驶出一段距离,转过一处弯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湾大型人造湖泊跳了出来,在明月的映照下,宛如银镜,其问假山怪石矗立,回廊凉亭隐现,颇有几分古典园林的风貌。
然而,陆以北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她在看见人造湖的瞬间,注意力就落在了湖心岛上,那一座怪异的雕像上。
那座雕像似乎是一簇云团,通体呈现不规则的扭曲形状,从某些角度看上去像是马上就要散开的雾雨,随着视角转换,很快的凝聚在了一起,勾勒出一道状似人体的轮廓,但下一秒,又化作了乌云。
但那种云却不像是大白然的造物,透着浓烈的人造之物的违和感。
高约十米的雕像矗立在湖心岛上,在地面酒下大片阴影,阴彩蔓延到平静无波的湖水中,像足把雕像和湖面连接了起来,别致却也怪异。
陆以北注视着那座雕像,思绪仿佛在刹那间躁动了起来,意识深处有某种东西在疯狂冲撞,即将闯出。
她没有在那座雕像上察觉到任何灵能波动,但是她却从那上面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像是被某种野兽盯上了似的,背脊一阵阵的发凉。
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她附着在心脏之上的魔女之卵在微微颤抖着,双眼也传来了久违的剧烈灼痛。
糟了!眼睛出现这种程度的疼痛惑,铁定得坏事儿!陆以北想。
根据她的经验来看,第一次双眼出现这样的疼痛,她是她吞噬魔女之卵的时候,第二次则是初次窥见大蛇之神全貌的时候,两次都差点儿要了她的小命。
她下意识地想要挪开视线,却发现双目像是被钉在了那座雕像上一般,一动不动。
盯着那座雕像看得久了,她的思绪仿佛也被牵扯出了身体似的,变得轻飘3的,类似在做梦。
轻飘飘的,她穿行在一个黑暗而狭窄的通道,压抑而窒息,紧跟着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她再一次看见了夜空下静锦的红山别墅区。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的别墅区内,所有灯光都熄灭了,四处笼罩着一层浓郁的,仿佛亘古不化的灰色雾霭。
风声中飘荡若一阵阵令人抓狂的喃呢。
天空中像是黄昏或是阴雨天的傍晚一样,堆积着乌云,云层的缝隙中投下昏黄的光。
她隐约看到,有比花城最高的大楼还要巨大的縢胧身影,隐藏在云雾中,缓慢穿行,身后一对由翻滚的浓烟凝聚而成的双翼挥舞若。
在浓烟翻滚之间,其上短暂地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与结构。或是比例怪诞的手臂、爪子或触手之类的肢体,又或是如同嘴一般的裂缝张合。
然后。
那道巨大的身影仿佛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所有扭曲肢体的末端,突然张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之下一只只幽绿眼睛缓缓浮现,密密麻麻的洒满了天空,投来视线,充满恶意的打量着。
陆以北曾经在遇见那个神秘少女的梦境里,看见过类似的巨大身影在城巿里穿梭,但那是那些巨大的身影远在天边,无法带给她除了模糊轮廓之外的其他直观感受。
而此刻,那道身影就在她的头顶,肆无忌惮的朝着她宜泄着,庞大的,不规则的,令人抓狂的恐惧。
室息的感觉来得很突然,仿佛突然闯入了一片充斥着高浓度雾霾的密闭空间里,口鼻之间传来一阵阵强烈的刺激感,像是有一双无形地手,持若一柄带着细小倒刺的铁耙,犁过气管。
耳边,仿佛城市噪音的杂乱声响,骤然响起,逐渐变得尖锐强烈。
就在陆以北感觉自己的意识要在那股令人绝望的室息感和仿佛要击穿耳膜的噪音搅碎时,她咬了咬牙,铤而走险的低吟起了源自她体内的描述,试图抗衡。
接触过大蛇之神的她很清楚,那是某个上位怪谈的权能带来的威压,只有用怪谈权能的力量才能抗衡。“有钟山者。有女子衣青衣,所见之处大早…”
“游赤水以北,登昆仑南望,江有窈窕,水生艳”“是雾也是星,是她孩子,也是黑暗中吹灭灯火的唇”
然后。
恍惚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自她的体内缓缓升起,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璀璨的火光,宛如一轮残缺的太阳,向四周挥洒着骇人的热量。
那一轮赤红的日轮顶着巨大雾霭怪谈的压力,不断地动荡着,浮现出无数细碎的缝隙,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紧跟若,随着一抹猩红的血色光芒从太阳中央激荡开来,魔女之卵的力量浮现。
最后,在两股力呈叠加之下,雾霭怪谈终于收手了,天空中的诡异景象逐渐淡去,然后消散,恢复了正常。但,那种感觉并不像是被击退,而是更像力气耗尽,或是失去了兴趣。
陆以北怔怔望着车窗外的雕像,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回过神才发现人皮和麻袋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到了车子三排座的角落。
看它们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若不是这款车的三排座与后背想不连通的话,它们恨不得直接钻进后备箱里去
见双目紧闭良久的陆以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人皮声音颤抖着试探道,“那,那个您没事儿啦?“
“为什么这么问?“陆以北歪了歪脑袋疑惑道。
麻袋脸浑身哆嗦着,抖落大团大团的苍白蛆虫,伸手指了指陆以北身下的座位。
陆以北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在她与那股权能威压抗衡的时候,身边竟然酒落了不少祸水.
虽然刚才差点儿就出现了大问题,但是我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逼格可不能丢!
陆以北略微思索了一下,摆了摆手,风轻云淡道,”祸水而已,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回,无妨的。”我承认,这次我说谎了,并不是隔三差五,而是每天都有。陆以北腹诽。
思索间,她便俯身从吉他包里翻找出了一个没装满的瓶子,将祸水收纳了起来。
人皮和麻袋脸,不经意间吸收了些许挥发的高纯度祸水,差点儿当场嗨过去,又看见眼前这一幕陆以北徒手收集祸水的景象,怪谈本体核心都快吓崩了。
祸水而已?
隔三差五就有一次?这玩意儿不是榨干一位魔女,才能获得不到100g的稀罕玩意儿吗?她到底是个什么的玩意儿啊?
就在人皮和麻袋脸震惊不已的时候,陆以北已经不动神色的掏出了手机,给江篱发去了信息。王不留行:“要死啦!救救救!危危危!“
陆以北,“”…”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怂了?【撤回消息】.
王不留行:“在?“
片刻后,看着江篱最后给出的回复,陆以北脸色一黑,气得差点儿当场摔了手机。涂啊!看心情?这么冷漠的吗?
果然,对那个女人抱有什么期望的自己一定哪里有问题吧?在知道我是怪谈之后,她恐怕巴不得我死呢!陆以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