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愈演愈烈,天色也越发暗沉了起来,仿佛在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就从黄昏来到了深夜。
黑暗伴随着大雨,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村子干净的泥坯墙上浮现出利爪抓挠、刀铲挥砍的痕迹,以及暗红色的污渍。
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准的。
陆以北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女人,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座村子里曾经发生过非常恐怖血腥的事情。
各种古典仪式乐器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在空旷的荒村中响起,让人感觉像是置身在一条正在为某个节日,举行盛大庆典的街道上。
可她却看不见一个人。
一片死寂之中不知谁家的房门被推开,远处看不见的地方,响起了某个男子声音沙哑的呼喊。
他好像是在呼喊某个名字,想要唤醒什么东西。“吱呀―一吱呀――!“
伴随着呜咽似的轻响,低矮村舍那一扇扇茅草门被推开了,泥泞的小道上响起了鬼祟的脚步声,一盏盏血红的灯笼,像是被什么人提着,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那些飘荡在荒村小道上的血色灯笼,汇聚在一起,就像是一条缓缓流淌的猩红河流,朝着荒村之外的阴暗森然的山林涌去。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血腥的画面,但是眼前的诡异场景,却让陆以北感觉心里一阵阵的发毛。
她找了一处两座泥坯房中间的缝隙藏匿起来,屏住呼吸静静地观察着那些如鬼魂一样飘荡的红色灯笼。
那些灯笼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红光,却看不见灯笼之中红光的来源,那猩红的光芒投影在小道两侧的泥坯墙上,洒落一道道诡异的影子。
那些影子。
有的身穿着铠甲,高举着奇形怪状的器物,身姿挺拔,整齐划一,明明生着和常人无异的双腿,却让人有种用蛇一样的尾巴蠕动行进的错觉。
有的身形佝偻畸形,背负着货物,那沉重的货物压弯了它们的背脊,让它们不得不四肢并用向前爬行。
还有一些看上去非常矮小的影子,脸上戴着跟它们的身高相差无几的怪异面具,被镣铐牵引拖拽着向前走去。
看见那些矮小的影子,陆以北愣了一下,脑海中旋即浮现起了句萌翻译出的竹简内容,霍然明白过来,那些矮小的影子,应该就是用来献祭给神灵的童男童女。
他们看上去像是在为某种仪式举行着盛大的游行。游行的目的地应该就在荒村之外的那座山林里。陆以北想。
她心惊胆战的看着一盏盏灯笼,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存在一样,从她面前飘过,时间流逝缓慢得像是凝固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在”游行*的队伍末端,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正是马教授口中已经失踪的路旭。
他身穿着一件褴褛邋遢的病号服,好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身体向后微弓,却低着头,看上去脑袋像是挂在肩头一样,在他胸口有着一个巨大的伤口,其中有什么东西泛着微光。
陆以北定睛打量了一下微光传来的地方,微微一愣。
只见那狰狞的伤口之间,露出小半个血红的灯笼,上面沾染着一些腐烂发黑的碎肉。陆以北注视着路旭,双眼猛地一阵强烈的灼痛,紧跟着她便看见了路旭临死前的场景
….…
在那间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他独自坐在床上,歪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墙壁。
突然之间,他的身体就痉挛了起来,整个人向后弯曲成一道弓形,他竭力挣扎,四肢用力扭动,可无论如何反抗,都无法摆脱困境,他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血肉慢慢干瘪。
血色的细线像是一条条小蛇在他的肌肤之下游弋,发出阵阵诡祟嘶嘶声,那种声不像是虫豸,不像是风动,听起来充满了生命力。
“呃啊―—!”
路旭突然之间发出了痛苦的悲鸣,一抹殷红在他的胸口扩散开来,像是一朵血红的大丽花在他的胸前绽放。
紧跟着”噗”的一声血肉撕裂的轻响,路旭的悲鸣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伴着一阵阵牙齿咀嚼碰撞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撕开了他的胸腔,生长了出来,他的胸前高高隆起,泛起了猩红的光芒
眼前路旭死亡时的情形逐渐淡去,视线逐渐变得清晰,陆以北心中骇然,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的身体里面长出了一个灯笼?
等到陆以北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游行”的队伍已经走远,她从泥坯房间的缝隙中探出半个脑袋,循着”游行”队伍离开的方向看去,还能看见路旭蹒跚前行的背影。
“呼―-!“沉吟了片刻,陆以北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待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幻象也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消弭。
还不如尾随在那些奇怪的灯笼后面,至少不用担心被其他未知的东西突然袭击。陆以北想着,抬头朝那条”游行”队伍行进的方向望去。
远处高山,那崴嵬奇拔的连绵身影,像苍黑色的河流,在云雾缭绕之间起伏流淌着,就像某种蠕动的巨兽
花城理工大学,特殊文字内容研究室,研讨室内。
马教授注视着陆以北取出竹简原件,将其缓缓展开之后,就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陆以北有点儿不对劲。
他双手捧着竹简,脑袋微微低垂,像是在看着竹简上的内容,但目光却麻木呆滞,仿佛在展开竹简的瞬间,他就石化成了一具雕像。
见状,马教授隐隐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几次站起身来,想要唤醒陆以北,却又觉得欠妥,再次坐回了椅子上。
站起来,坐下去,站起来马教授就这样坐立不安地观察了陆以北一会儿,然后他便听见了一阵轻响在研讨室响起,空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燥热起来。
“咄――咄―—!“
那一阵阵轻响,听上去像是水滴落在了烧红的铁板上。
马教授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搜寻了一阵,视线落在了陆以北的身上,不禁愣了一下子,然后他就看见,陆以北的身上,飘出了一缕烟雾。
看见陆以北那副,仿佛上个世纪武侠片中,修炼内功似的模样,马教授愕然,心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现在碰他的话,他会不会走火入魔什么的?马教授想。…
陆以北跟着那些飘荡的血红灯笼,保持着能够随时转身就跑的距离,前方幽深的山林间隐约传来乐器吹吹打打的声音。
一路前行,很快她也进入到了山林之中。天空洒下大雨,山林中结满了白茫茫的雾气。
与山下的荒村不同,刚一进入到林中,陆以北便看见了铺设在地面上的石板。那大小切割得对称整齐的青黑色石板,完全不像是古代人能够制造出的物品。至少不是那一支奉王命寻找神灵的武夫和孩童能够制造出的物品。
或许是因为常年潮湿阴冷的缘故,石板上长满了青苔。
那种青苔不是常见的绿色或是墨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灰黑的颜色。
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毛皮,又像是腐败变质的食物上生长出的真菌,踩在上面滑腻粘稠,让人感觉恶心。
曲折的石板路旁,杂草丛生,一派废弃无人的凄凉景象,越往远处植被便越是浓密茂盛,脚下无限延伸,引着她走入破碎的群山之间。
在淡黯的天光下,往原始树木围成的巨大迷宫深处走去,似乎离开了已知世界,通向未知的迷境。
从未体验过的荒古寂静,让陆以觉得莫名的茫然和焦虑。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中,陆以北前行了不知道多久,那一名声音沙哑的男子,再次高呼了一声,前方一直隐约传来的乐器吹打声戛然而止。
整片丛林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仿佛这一片茫茫的山林间,除了那些杂乱生长的植被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生命。
陆以北抬起头,向着前方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血色灯笼已经消失了踪影,离她远去。
见状,她的心中一阵莫名的慌张,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没走出几步,便一脚踏空,摔了出去。
那一直蜿蜒向上的石板阶梯,不知道什么时候急转直下,没有任何的过度。
陆以北跌倒在布满滑腻青苔的石板上,根本稳不住身形,整个人就像是被卷入了湍急的水流,一路向下滑去,慌乱间她伸手抓向两侧的植被,却于事无补。
余光里飞快向后退去的密林扭曲,仿佛一道道因为狂喜而扭动肢体的鬼祟身影。像是被什么力呈牵引着,又像是有人刻意将石板路打磨得平缓光滑,在上面种植上了滑腻的青苔一般。
陆以北向下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慌乱间扯断了路旁不知多少杂草,也无法将速度放缓分毫。
渐渐地,拨开迷雾,不多时一个巨大的深坑,便闯入了她的视野里,石板路也在深坑的边缘戛然而止。
那些血红的灯笼漂浮在深坑的边缘,摇晃着,祈祷着,空气中飘荡着成千上百人,异口同声的,意义不明的低语。
那是一个溶洞塌陷形成的天坑,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漆黑的恶疮生在大地之上。
黑暗幽闭下陷的空间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就好象随着视线深入那个熟悉的有着光线的世界正在远去,深入了某个埋藏着无穷秘密的巢穴里。
眼见着自己距离天坑边缘越来越近,陆以北面色逐渐惨白,自己向前滑行的速度却分毫不减,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完了,要掉进去了!陆以北想,那个深不见底的天坑,让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抵触感,仿佛那下面有着什么令人憎恶的东西。
得做点儿什么才行!
对了,描述!也不知道那段源自我体内的描述,在幻境中管不管用,但现在的情况,只能试试看了!
“有钟山者,女子衣青衣…”
陆以北在心中默念了几句,突然身体就变得燥热了起来,身后沾满泥泞和污渍的长发,瞬间化作了赤红
(今日有点儿卡文,可能就一更了,请大家见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