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难以置信，旋即问，“客机？”
萧越回答，“是。”
“飞机上的人呢？”
“都死了。”
“那……在2003年有客机失踪的记录吗？”
“没有。”
片刻安静。
陈嘉穆在前面插话，“林老师，你相信时间穿越吗？”
学生问难回答的问题是常事。林炎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和颜悦色地回了个标准套路答案，“科学从来不会否定任何可能。只是以现在的科学发展程度来看，飞机想要飞得超过光速或许有点儿难。”
又过半个小时，三人到达机场。法医鉴定科到得早些。当林炎走上飞机，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回身，正是上次在停尸间中见到的那个法医小伙。
法医小伙对萧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都是正常死亡。”
林炎放眼望去，客舱中有耄耋夫妇，有中年商务人士、年轻的学生，还有带着孩子的妈妈。他们全都系着安全带，闭上双眼，如同睡着一样，目之所及见不到任何挣扎痕迹。
萧越问，“什么叫正常死亡？”
法医小伙耸了耸肩，“就是——比如你知道饿死吧，没啥病，没啥意外，但只是因为没吃东西而
脱水、饥饿、身体无法供给能量，到了一定程度就死了。”
陈嘉穆问，“饿死是正常死亡吗？”
法医小伙被问住了，“呃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法医小伙想不出合适的比喻，有点急了，“与其说是饿死，他们更像是一定程度的——老死。就老人睡觉睡着睡着就没了，这种你们见过不？飞机上的人也差不多，虽然好像没怎么到岁数……”
林炎虽然觉得这一切太过天方夜谭，但还是接过法医小伙的话，“我明白你意思了。如果这架飞机的出现真的是因为时间穿越，那么这当中一定出了岔子，比如——我随便举个例子——比如时光机能源不足或者速度设置有问题，导致这些人意识还停留在原地，没有察觉异常，但是身体已经饿死了，或者是由于其他原因衰竭而死。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安详地自然死亡。是这样吗？”
法医小伙一拍大腿，对陈嘉穆比划一个“你看看人家”的手势，“林老师果然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又转向萧越，“萧哥，你——”
萧越没答，稳稳向前走了几步，全神贯注盯着一位坐靠窗位置的中年男子。
林炎注意到萧越的视线，跟了上去，“怎么了？”迟疑片刻，试探着问，“你认识他？”
那位中年男子看着大约四十岁，头发黑而茂盛，穿着运动衣牛仔裤，腿上放着一个褐色手提包。
萧越的声音极其平静，“这是宋文雍。”
林炎顿时喉咙发干，接不上话。
陈嘉穆小跑过来，眼睛瞪得老大，“传说中章鱼实验室的那个宋教授吗？”
萧越压低声音，“据我所知，他至少在2008年，还是出现过的。”
法医小伙不明所以，挠了挠头，大着嗓门问，“谁？你们说谁？”
萧越问陈嘉穆，“我们的人什么时候到？”
陈嘉穆慌忙掏出手机，“可能还得一会儿。我现在问问。”
“不用。”萧越说：“拆黑匣子，尽快把飞机里的人和东西搬走，查证件确认身份。这件事别声张，你亲自去查。还有你——”转头，凛冽眼神飞到法医小伙身上。
法医小伙立刻立正站直，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哥，我嘴贼严实，信我！”
陈嘉穆小跑着出了客舱。法医小伙看看不苟言笑的萧越，挠了挠头，一边不紧不慢转身往外走着，一边摸出手机看推送消息，过了会儿，忽然张大嘴巴惊讶道：“燕郊地震了？六级呢！咱们这儿不是地震带……吧？”
林炎心不在焉回答，“不是地震带也不代表没有几率发生地震，只是如果防震措施不到位，可能有点危险。”
法医小伙的嘴巴长得更大了，“哎哎哎——怎么还有地震，哪儿呢哪儿呢等我看看。”
萧越低道：“通州和西城。”
法医小伙压根没听见萧越的话，对着手机拔高嗓门，“通州和西城？这都能震？”
林炎猛然抬头，望着萧越。
等法医小伙一惊一乍走出客舱，林炎压低声音问萧越道：“你怎么知道？”
萧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根据阚闻海教授研究报告，这些地点是我们附近电磁强度较弱的地方。”
以林炎对萧越并不深刻的了解，每当萧越这种状态，就是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也是在他掩藏秘密的时候。可既然萧越露了话头，林炎没有不跟上的道理，于是小心翼翼试探，“阚教授研究这个做什么？”停顿一下，“他究竟做过什么研究？”
萧越垂下视线望着安静沉睡的宋文雍，“平行空间。”
林炎乍被提醒，脑中爆开一朵星云。
平行空间是指自现有空间分离出的、与现有空间平行存在的空间，与现有空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也有无数不同。如果真的存在平行空间，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何萧越说宋文雍2008年还出现过，却在2003年登上这架飞机，直接飞到2021年。
只是……刚才林炎对陈嘉穆说出的那句“科学从来不会否定任何可能”甚至一时之间无法说服自己。
林炎将这消息消化了半天，抬眼问萧越，“阚教授他……他找到了平行空间？他打开了平行空间的门？”
萧越回答，“根据实验记录，他失败了。”
客舱门外传来脚步，是陈嘉穆带着国安部的人前来。来人虽多，在搬动尸体和物品时却听不到任何人语。林炎怔怔望着如同睡着的僵硬躯体被一具一具抬出客舱，木然问道：“如果他没失败呢？”
萧越拍拍林炎的肩，“走吧。”
林炎连忙跟上，“去哪儿？……能去地震的地方看看吗？”
萧越回头看林炎一眼，“救灾不归国安部管，但是如果你要测——”
林炎抢过话来，“测电磁强度我得回去拿个分析仪。”
萧越载林炎回实验室拿了分析仪，两人来到西城。
西城震感并不强烈，地震强度也不过38级，除了当地人民受了点惊吓，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林炎拿着分析仪跑了几个地方，测了半天，最后小声咕哝，“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萧越一直跟在林炎身后，友情提示道：“这个仪器可能精度不够。”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是随便找个电磁分析仪就能搞定的。林炎收起仪器，与萧越走在街上，眼珠转了转，如履薄冰一般谨慎问道：“你看过阚教授的实验记录或者研究报告什么的吗？那你……知不知道在他的理论之中，平行空间应该如何开启？”
没等萧越开口，林炎立刻补充，“如果不能说，你可以不说。”
萧越皱起了眉，连声音都冷冽了些，“翻译器不是告诉过你，讲话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吗？”
林炎心道真该让翻译器也跟来，有翻译器在好像萧越还会笑笑。但林炎也没在意，只说：“按照我的处世原则，我只是不太希望我的行为或者言语使别人不舒服而已。更何况这些事情涉及国安部，我不希望你为难。”
萧越没接这话，只说：“在电磁场薄弱的地方，两个空间之间的连结更容易被穿透——当然，也更容易发生碰撞。如果想要穿越空间，有一个叫做‘空间穿梭机’的仪器。”
林炎琢磨一会儿，“我好像没在实验室里看到过什么东西，看着像是能起这个作用啊？那这东西在哪？在国安部？”
萧越依然绷着脸，“这就是问题。不在章鱼实验室，也不在国安部，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宋文雍把它拿走了——我们这个空间的宋文雍。”
林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即使——我只是做个假设——即使平行空间真的存在，即使今天这架飞机来自平行空间，飞机上的宋文雍教授也来自平行空间，那么当平行空间的门开启，他们应该来到同一时间线上才对，也就是说他们应该降落在2003年——所以他们为什么会来到2021年？难道在他们穿越空间的同时，真的像陈嘉穆说的那样，也穿越了时间？”
萧越深深吸气，“林炎，如果这一切假设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情或许涉及两个空间中的章鱼实验室。从你的安全角度考虑——或许回五道口对你来说会是更好的选择。”
林炎继续刚才的思路，“如果宋教授穿越时间，那么他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一定是有原因的。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有一个定位，在他身上也应该有一个定位，这样他才能带着这架飞机穿越过来——”
话一至此，林炎猛地一震。
今天上午催眠之后，在章鱼实验室的走廊上，林炎也感受过如地震一般的震颤。
林炎一把抓住萧越，“这架飞机的信号是什么时间出现的？咱们这边的机场调度中心应该有记录吧？”
萧越神色复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林炎这才想起还有个问题没回答，“追根究底是所有自然科学从业者的共性。”
不仅习惯追根究底，而且既然林炎已经窥破章鱼实验室和他失落的记忆有关，那么就更没有理由放弃探寻真相。
萧越没再出言阻止林炎，转而回答林炎上一个提问，“上午10点46分。”
10点46分。虽然林炎不知道确切时间，但若估算的话，时间也差不多。林炎记得他当时头疼，正闭着眼睛扶墙走，而当手掌贴上墙壁——震颤就发生了。
萧越静静看着林炎，似乎要看穿他隐藏的秘密，“怎么了？”
林炎摆摆手，心脏抢着拍多跳了几下，“没怎么。随便问问。”
萧越没再说什么，又继续往前走。林炎看着萧越与他错开的半步侧影，心里忽地有点难受。
林炎心中明白，如果他的掌纹有权限解锁章鱼实验室不为人知的功能，那么他和章鱼实验室之间的联系，一定远远不止之前所预想的那般简单。
这些萧越一定都知道。
可是萧越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