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瞒不住,不消两小时就不胫而走,传遍了公司。比起反应激烈的罗渽民和李东赫,哥哥们的样子就显出来了。事已至此,又是夕柠自己的选择,忧心忡忡地又能怎么样?如果说金道英和李泰容还稍微有点啰嗦,中本悠太就真的是男人中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简洁明了:“很好的机会,把握住。”
把握住了,何尝不能一飞冲天?
裴夕柠中午跟黄旭熙出去吃西餐的时候,还有些心浮气躁。她做了这样一个令自己都意外的决定,此时不知怎么去面对哥哥们,只有和黄旭熙待在一起还算舒服。黄旭熙香港人,怕冷,十一月份羽绒服就裹上了,裴夕柠伸手戳他的袖子:“穿这么厚啊。”
“冻呀大佬(冷啊大哥)!”黄旭熙围巾又被她冷不丁扯下来,一时间呲牙咧嘴:“嘶——”
裴夕柠心里有事的时候爱折腾人,当然也分对象,在中本大佬的威严下都相当老实的。而黄旭熙就稍微惨一点,对这点深有体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裴夕柠以前少有的几次主动去他家窜门都是心情极差的时候,可面上也不显,笑盈盈的,看得他瘆得慌。然后他家就像龙卷风过境,一会儿碎一个碟,一会儿淹死一盆植物,在黄旭熙午睡时她坐在客厅乱弹吉他,要多作有多作。事后倒霉的还是他,他爸妈怎么会想象到对门乖顺的小姑娘把他们家翻个底朝天的画面,还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黄旭熙。
黄旭熙眼观鼻鼻观心:“不高兴?”
裴夕柠没说话,踢着脚下的枯枝落叶,自己也讲不清楚。她确实在恼着什么,但决计不是后悔。
她想到罗渽民极其轻微地喊着她的名字,却正正好好落在耳中,仿佛他呼唤时她便一定会听到一般。裴夕柠不争气地回头了,随着心底的微微一颤。她没再去听罗渽民说了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很多事情悄悄变了,像一盒油彩倾倒在水里,后知后觉地渲染变幻着。他个子高了,牛仔裤包裹下一双腿又直又长,五官也长开些许,带着少年的英气,眼里有闪动的光。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罗渽民和裴夕柠,也变了太多。
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是什么样的呢?裴夕柠捉摸不透了,她注视罗渽民时在数着拍子,心跳早已不受控制地跃动疾驰。不知她怎么了,在罗渽民突然失控发火的时候,她心头没有半点慌张委屈,反而有什么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是隔着包装也能闻到水果糖的甜。
他这样在乎自己啊,是好事情,可是她为什么会有晕晕乎乎的幸福感?裴夕柠哪里敢细想。
那回眸一眼,是情动吗?
无论如何,她会收回视线的,裴夕柠知道,她也懊恼自己清醒的认知。
到了西餐店裴夕柠才开始慢慢悠悠跟黄旭熙讲话,他饿着,奈何韩语不好只能仰仗裴夕柠点菜,她还跟没看见那双瞪得像铜铃的大眼睛一样继续慢条斯理地翻菜单,最后把人逗急了才招手叫服务员。
黄旭熙又无奈又好笑,一副哈士奇的憨样,咬着叉子靠在椅背上,好脾气地说:“究竟点呀(到底怎么了)?”
裴夕柠平静地差不多了,想从包里拿策划案给他看,后来意识到他还读不懂,就概述了一遍。他听得很认真:“啊……风险好大嘅,所以佢哋唔去?(风险很大的,所以她们不愿意去)”
“嗯,罗渽民还对我发火了。”她叹声气:“lucas,换你你也会去吧?”
“当然了,我很自信。”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来韩国之后你进步最大的是普通话?”
“因为,反正……我只和你讲话。”
“别骗人了,你和人认识五分钟就是朋友,我上次碰到你和马克哥待在一起,真的好像说相声的,一个逗哏一个捧哏。”
“为什么你管他叫哥不管我叫?”
“我们这辈子都是大兄弟,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她和黄旭熙的对话日常没什么营养,但是总是令她满意的轻松氛围,没有那么多顾虑和冗杂难料的情绪,哪怕相继无言地对坐着都不算尴尬。
两人没有新意地点了两份一样的牛排套餐,又点了一大块蛋糕。裴夕柠吃才一半套餐就饱,最后悉数进了黄旭熙无底洞一样的胃里,他还委屈巴巴地喊饿。是可以预料的状况,裴夕柠很淡定地把人拉到了对面的小吃街,意外发现了很多香港小吃。她那时候喜欢吃鱼蛋,黄旭熙现在还记得,兴冲冲买了两碗:“你钟意嘅(你喜欢的)!”
尝过一口之后,他们脸上都是有点失望的表情。裴夕柠咂了咂嘴:“不行,没那味。”中国美食一旦流落到国外,基本完全失去了精髓,她在首尔混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裴夕柠得空翻了手机,因为她确认参加produce,原本的计划和时间表全部推翻,在重新排课的过程中,她直到晚上的课程表都是空白的。裴夕柠狂喜,猛拍黄旭熙:“你下午有空吗?”
“你唔记得喇,我啱啱同你讲下午有声乐堂。(你忘啦,我刚跟你说下午有声乐课)”
“好叭。”她有点沮丧,被黄旭熙拍了拍头:“等呢排过就陪你出去(等这一阵过了就陪你出去)!”
黄旭熙现在是转战爱豆部的关键时期,因为公司很意外地发现了他的声乐实力,综合一下他的颜值和身材,觉得不包装成爱豆太可惜,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如果十一月末能通过基本考核,他就正式成为练习生了。裴夕柠一直奇怪的紧,他究竟是唱什么歌了,明晃晃的rapper嗓以后要是被定位成主唱可怎么办。
一个人在外面溜达也没什么意思,她还是跟黄旭熙走回去了。在公交站广告牌上看到了twice,让他拍了好多张才心满意足地走。
她好像只有在黄旭熙面前才能看到原来那个小姑娘的影子,任性又娇气、不会照顾人,还能折腾的一匹。裴夕柠在韩国装惯了乖小孩,见前辈要鞠躬,是哥就要说敬语。她本来就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敢把孩子气的一面露给谁看呢?或许那个年少稚嫩的她已经消失,在承载了回忆的黄旭熙出现时复苏了罢了。
裴夕柠不想回公司,与黄旭熙告别后绕着平时他们早上晨跑的路线慢慢走着。她今天的脑容量突然负荷,如果她幸运出道了,以后还有多少机会走这条路?如果参加produce成了她的黑料,公司还要不要她?董思成什么时候能出道?罗渽民呢?未来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会像现在这样每天嘻嘻哈哈吃吃喝喝,却又是亲密而难以割舍的关系吗?她无从得知,这些充满变数的事情永远不会有确切的答案。
她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停了下来,在公园笔直的林荫小径,路边是几丛矮矮的灌木,叶子都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树杈。一个人在她视线尽头举着她熟悉的相机,手已经冻红了,也不知照了还是没照。
裴夕柠不动弹,等罗渽民小跑过来的时候她才笃定地说:“你翘课。”
今天是周六,因为平日他们要上学,周末练习量很大的,能连轴转一整天。罗渽民假期都没闲到大下午出来有闲情逸致照相,更何况当下。
罗渽民没否认,把刚拍的照片导出来凑到她眼前。裴夕柠才发现她身后的云很美,大朵大朵飘在那里,天是稍微有些雾的蓝,像她在英国见多了的那种。罗渽民照相水平怎么样,裴夕柠难以评判,但他的热情无人能敌,专门有一个硬盘来存他乱七八糟哪怕是随手拍的照片。她端着相机,视线很快移到那双透红的手上:“哥,你不冷吗?”
“冷。”他把相机挂到她脖子上,将手递到她面前,可怜巴巴:“特别冷。”
裴夕柠压下嘴角的笑意,想推开:“自己插兜去。”结果被他顺势握住,触碰的一瞬间是冰凉,交握之后手心是温暖,是让她贪恋的温度。
她觉得他们很奇怪,总在无用的默契着,短暂地分开又和好,又说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你上午还凶我,别以为讨好我就能翻篇。”
“你担心别人,总要有人担心你。”他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气,眼睛亮亮的,嘴唇红红的,漂亮的紧,裴夕柠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小兔子:“好的吧,兔子哥哥,谢谢你。所以为什么翘课?”
“我也不知道,这里很乱。”罗渽民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紧紧锁着她,抽出一只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四个月呢,可能不想你离开那么久。”
“我又不可能永远待在你们身边。”
“可能的,怎么不可能。”他固执道。
“我们五年之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吗?”裴夕柠是离别惯了的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尤其是爱豆行业,你来我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不相信有什么会是永恒的,就算有,她也还没遇见过。
罗渽民听罢笑了笑,没再与她争辩。
她会永远待在他身边的,等春去秋来,他找到不会停下的海盗船时,等她只属于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