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千宁坐在教师楼,高二年级老师的办公区。
从这层楼的尽头,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泽海湖,这里是学校景观最好的角落之一。
泽海湖不仅市外占地面积广,南北狭长的部分伸入到市区里,
海市的建筑,基本都是围着这片水域建的,所以面向泽海湖的方位都有非常好的景观。
除了能看到清澈平静的湖面,
沿湖两岸建有步行道,天街等设施,郁郁葱葱,整齐茂盛的花树、花藤配着常绿灌木带——
从来没有关注过海市的优美,这让木千宁有点惊讶。
“千宁,既然非要等,去办公室吧。”段皇出来,见木千宁还在外面坐着,说了一句。
“不了,我怕大圣看到我不开心,影响她考试。”木千宁说。
“因为你爸?”段皇问。
“嗯?”木千宁看着他,你这是按了窃听器,还是怎么的?
“悦柠女士是我高中同学,”段皇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脑门上一敲,“动手打人,被迫休学两年还不够吗?”
“够~够的了,”木千宁果断回答,又道:“早就想打他也是真的。”
“他们是成年人,不关你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瞎操心。”
“大圣怎么办?”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住宿舍,”段皇拍了拍他肩膀,“或者干脆回去读书,这孩子重感情来陪妈妈,可惜——”
“知道了,我在这儿等着她考完,午饭时间问问她吧。”
木千宁拿起这节课的书,正准备读,楼道的门砰地响了一声,冲进来两名学生,大喊:“李老师,李老师,不好了,王妍又死过去了。”
二班班主任应声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叫了,医务室也来人了,但她还是没醒。”那两名同学的脸都吓白了。
“叫了救护车就好,走,去看看,”二班班主任长叹一身,“不配做家长,你生什么孩子。”
大圣做完期末考卷出来递给段皇,正好看到这一幕。
段皇叹口气:“王妍的老爸出轨,被她老妈当场抓住,扭斗中互相砍伤。两人出了院,她爸死活要离婚,她妈割腕自杀抢救无效。王妍自此就得了这个病,也不知看心理医生有没有用。”
大圣交了卷,突然觉得脑子有点儿缺血。
陷入到自己反对老妈恋情或者擅自回京,悦柠女士哭闹着要“割腕”的剧情里无法自拔。
恶事的余威可真重呀!
大圣有些不知所措,段皇也看出她脸色不好,马上准了她半天病假,先回家去休息。
“大圣。”
完全被无视,一直跟在大圣身后的木同学,一出校门叫了一声,听起来懒洋洋的。
大圣停下来,正要转身。
木千宁毫无防备,差点撞上。一反映过来,猛地拉住了大圣的胳膊往坡下的林荫道上走。
武大圣愣了下,立刻甩开了他的手,面带嫌弃。
木千宁的目光从她手上略过,低睫,挡住大圣的去路,安静地看着她。
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僵持着。
终于,木千宁先缓缓掀起眼皮,对上大圣的目光,眉目间带着丝丝恳求。
“先吃饭,谈谈。”他说。
大圣这个时间的反应是有些迟钝的,“不想,很困,先睡觉。”
木千宁明白了情况,温声劝道:“先吃口东西。”
“不想。”
“行,我送你过去。”
“不想,男女授受不亲。”
木千宁摇头,看来她昨晚躲去酒店也没睡好,他柔声道:“又不是没背过。”
“随便你。”大圣妞的声音懒懒的,听起来好像事不关己,冷冰冰的欠揍。
见她真有点迷糊,木千宁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起下坡,询问若是没力气了,可以背她。
大圣胳膊一甩——谁用你背!
口气牛得一塌糊涂。
木千宁也不恼,尽量降低存在感,半扶着她在林荫道上走了一阵。
眼看着快到酒店了,却有了个大上坡。
大圣站住脚,眼里带着疑惑和询问。
木千宁福至心灵,口气异常温和,带着恳求的语气:“背着吧,好吗?”
大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那,就,背吧。”
真是个小姑娘!
木千宁心里觉得有些迷糊的大圣还挺可爱。
表面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赶紧半蹲下身,等大圣趴到背上,他才背着大圣上了坡道,
走过花|径进了酒店。
本来还想趁着背人能一路聊聊,
结果大圣好像是真困迷糊了,趴到他背上就睡了过去。
木千宁先续了酒店的房租,才背着她进了房间。
上一次这样,还是三个多月前,
那时的大圣活泼漂亮天下我第一,哪像现在这般瘦弱无力!
木千宁安置大圣睡下,连着发了几个信息。
看她睡得很香,表情放松,木千宁的眸光在大圣的脸上盯着看了很久,才收了回来。
这让他忽然想起可可小时候,受了委屈和欺辱不懂说,在家哭闹不停。
只要一看到他就会展开两个小胳膊求抱抱,
不用哄很久就会滚到他怀里,毛茸茸的小卷毛在他下巴上蹭呀蹭,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
给他心里一种安定的,缓慢的舒适感,漫漫前路只要他用心爱护,
对方就会安心地依靠他依恋他。
悦柠女士看着气质文雅,不像那么没有头脑的人?
现在看来,所谓的气质也只是看着。
被那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骗得团团转了。
手机震动,打开界面有了回信。
他又看了眼熟睡的大圣,拿起房卡出门办事去了。
“怎么了这是?前两天不是还说要考虑考虑吗?”
匆忙赶过来的中介,大步上前,与他握了握手。
木千宁不好意地笑笑:“原本想慢慢找,现在急着住。”
“你叫我来,肯定是心里有了偏好。”
木千宁跟着中介转了几个小时,心里惦记着大圣还没吃饭,就做了决定直接签了合约。
木龙已经转正,提了工资,一月三千的基本工资加提成,付那拥挤小屋的租金没压力。
所以,他这两月一直在看房子想要搬出去。
木千宁提着买好的饭往酒店走,
远远看到头上裹着纱布的男人,领着悦柠女士进了酒店的门。
他愣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喂,非要闹到去医院住几个月才行是吧?!”
“千宁,因为是你爸爸,才算了,”悦柠女士瞪着他,“我们要是报警,是会判刑的。”
木千宁简直无语了。
“悦阿姨,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了,就该知道作为亲生父亲要把可可卖了的事吧?”
悦柠女士:“不是他想卖,是因为家里穷,他无力承担医药费。想要收养的人家富裕,可以及时帮可可治腿。”
“可以呀老木,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强了。别跟悦阿姨说,你们是在舞蹈班偶遇的?”
悦柠女士:“他在教师节庆典上对我一见钟情,寻到舞蹈班来认识,这也要指责吗?”
木千宁看了这二人一眼,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既是这样,也跟悦阿姨说明一下。我跟诺可与这个男人之间,已当着全村人的面做过正式的分家手续,”木千宁继续说,“既然您要跟他一起,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请不要再去打扰可可。”
“你。”悦柠女士气得扭头瞪着他,“不孝,粗鲁。”
“宁哥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大圣醒来,看到老妈快轰爆了微信,主动发信息让她过来。
“圣圣,”悦柠女士一看到闺女皱了皱眉,“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吗,非得闹到这个地步?”
“既然都在,大家坐下来,把话说开吧,”
大圣说完,看了看木千宁:“从我这里,有三个解决方案。”
悦柠女士清楚大圣的个性,从来说一不二。
老武惯闺女惯得没边,从来就不逆着。
她叹口气,扶着男友的手一起到沙发处,坐好了才开口:“说吧。”
大圣:“当初既然决定来陪您,我也愿意有始有终,但我不能与这个人共处一室。
我也知道您正在兴头上,也不想扰人好事。我搬去学校宿舍,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你这叫什么来陪我?”悦柠女士顿时泪眼婆娑,她男友马上心疼地给她擦眼泪,“那么大的房子,怎么就容不下你木叔叔。”
“不是我容不下,而是没觉得到了可以共处一室的份上。”大圣一说完,木千宁紧张地看向她。
悦柠女士哭得越发伤心,大圣意识到若不彻底表明态度,这事会没完没了。
大圣:“我之所以搬出去,首先就是他没有得到我的信任。不说宁哥的话是真是假,这么长时间以来,可可一次都没提过父亲和姐姐。作为他的师傅,我这人护犊子,这两个人早就从我的世界里被除了名。”
悦柠女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哭道:“我还是你妈呢,你就不想看到我快乐?!”
大圣叹口气:“那时您与老武冷战热战,买了一大堆心理学的书,也不知您到底看过没有?我倒是帮您记住了几本。其中有本《婚姻与爱情》是周国平先生的书。
其中有几句,我记得挺清楚,他说:
性是肉|体生活,遵循快乐原则,想来这位木叔叔一定让您很快乐,
当炮友就好了,何必带回家?”
大圣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才刚满17岁的少女,怎么能说出如此看破红尘的话。
大圣完全不被影响,又说:“周先生还说:爱情是精神生活,遵循理想原则。
想来这么英俊、好脾气、嘘寒问暖整日陪着您的木叔叔,一定是符合理想的。
那就花前月下,结伴同游,歌舞升平好了,
何必带回家登堂入室?”
大圣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您带他登堂入室,应该是想要长久,甚至结婚。
可婚姻是社会生活,要遵循现实原则。
我看到的,是这位叔叔的现实,完全不具备婚姻的可能性。
让还在读书的大儿子辍学养家。
让本该专心读书的女儿挖空心思帮他泡妞。
想把身有残疾的小儿子推出去,自己落得清闲。
这样的人,您也敢跟他想未来?
或许您觉得咱们家条件好,您长得好,性格温柔,受过高等教育。
再看看他三个孩子的样貌,相信他已经去世的前妻长得也不差。
结果如何?可以问吗?是不是被累死的?
咱家是不差钱。
可我们现在住的大房子,因为我来读书,老武才给您买的,可不是全款哟——”
大圣一顿,木叔叔的眉心果然不受控制地一跳,她才继续:“如果您非要给这段关系一个名份,最起码要有还房贷的能力吧。”
大圣觉得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她停住嘴,不想太咄咄逼人。
木千宁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表情有些复杂。
年仅17岁的女孩,说出这么一大篇话,小脑袋被一堆理论充斥着,这让他心里莫名一抽抽。
父母不好的婚姻到底给她留下多少阴影?
让她在这花一般的年纪,变得如此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