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甚尔只有几张纸币的钱包看了一眼。
我合上钱包,痛苦的将它推回去,然后掏出自己的银行卡,看着它痛心地叹息了一声。
甚尔的额角“啪”一声爆出青筋:“干什么?!”
“甚尔,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不从禅院家逃跑了。”
我一脸深沉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声音含含糊糊的:“你连一桌子菜的钱都付不起,怎么能完成离家出走的伟业呢?”
“要你多管闲事!!”心高气傲的少年脸“唰”一下黑了,咬牙切齿的收起自己的钱包,“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谁知道你会点这么多?”
“这只是我的正常饭量而已啊。”我一脸理直气壮的扒着饭,“谁让我的术式是要消耗很多能量的类型呢!”
“你的……术式?”甚尔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
他默不作声的攥紧手掌,垂眸声音嘶哑的问:“你跟我一起训练的时候,从来都没用过术式。——是因为看不起我是天与咒缚吗?”
一股异样的阴冷感扑面而来。
我面不改色的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的咧嘴笑了。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
带着一种“你怎么能这么傻”的嫌弃和不敢置信,我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他的眉心,“我之所以不对你用术式,当然是因为你——”
冷绿色的眼睛咄咄逼人的看向我,我对上他阴郁的视线,嘴角的弧度缓缓变得危险又狂傲,“——很弱啊。”
禅院甚尔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浑身僵硬的与伏黑瑛二黑洞洞的眼睛对视着,一时间竟不敢挪动分毫,鬓角渗出高压之下的冷汗。
餐馆热闹的喧哗声不时传来,愈发显得他们周围的空气无比寂静,压得禅院甚尔甚至不敢呼吸。
下一刻,泰山压顶般的压力如潮水般褪去,伏黑瑛二收回手坐直身子,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轻松愉快的说:
“嘛,不过不只是你,禅院家的人都挺弱的,对你们用术式简直是欺负人啊。”
他顿了顿,乐不可支的嬉笑道:“尤其是你大哥甚一,他那个从天降下拳头的术式那么慢,到底能击中谁啊?我一只手就能把他宰掉啦!哈哈哈……!”
在男人豪爽的笑声里,禅院甚尔突然感到一阵战栗。
他说不清此刻心中涌出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兴奋,抑或两者都有。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体会到,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说,是不是天与咒缚、有没有咒力、会不会被同类歧视和耻笑……这些东西全都是没意义的。
因为,在他那无与伦比的强大面前,术师和非术师都是同样的渺小。
他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样,和别人又有什么不同;也根本不在乎世人的评价与目光,不在乎那些愚者用来衡量他的“标准”。
——在他的眼里,只需要强大就足够了。
禅院甚尔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感到一阵热血澎湃,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情感又让他的眼眶止不住的发酸发红。
“……为什么是我?”他张了张嘴,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
既然伏黑瑛二看重的只是实力的强弱,那为什么独独对他另眼相待?
那些拥有更好的人脉与资源的族人,哪一个不比他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伏黑瑛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湖蓝色的眼睛高深莫测,像深渊一样一眼望不到底。
他说出了让禅院甚尔始料未及的话:“因为你会成为禅院家最强的男人,甚尔。”
甚尔惊愕的瞪大眼睛:“……我?”
“你。”伏黑瑛二认真的点头,眼底透出浅淡的笑意,“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一定会成为在体术上巅峰造极的强者——一直注视着你的我无比清楚这一点。”
“甚尔,你拥有比谁都更耀眼的才能。”
禅院甚尔怔住了。
他呆呆的望着对面的男人,能看到他的目光像天幕一般深邃而遥远,但被注视的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就好像一直漆黑寒冷的阴暗角落,第一次照进了阳光。
——从小到大,禅院甚尔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在那个腐朽冰冷的家族里,所有同龄的孩子都能得到喜爱,只有他被冠以“废物”之名,蜷缩在黑暗里忍受唾弃与冷语。
他一直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从没有人选择过他,也从没有人对他抱有过任何期待。
除了此刻。
除了伏黑瑛二。
“……我——”
仿佛所有的心墙在此刻被拆除,禅院甚尔的嘴唇颤动着,露出一个因为过分强颜欢笑,以至于反而快要哭出来一样破溃的笑容。
他努力了好几次,才低着头声音发抖地说:“我真的可以吗……?你真的觉得……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变成你期待中的样子吗?”
伏黑瑛二安静的注视着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他发颤的头顶。
“不是‘我期待中的样子’,甚尔。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是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置喙。”
“那——”
禅院甚尔急切的抬眼看向他,一瞬间看起来像个迫切希望得到认同的、迷茫又无助的孩童,“那你呢?你想成为的、你一直以来渴望成为的是什么样的人?!”
“问我吗……”
伏黑瑛二有些无奈的轻笑起来,他揉了揉少年的头,眼里一瞬间闪过耀目的灼灼光华,看得禅院甚尔失了呼吸。
“我想要守护那个所有人都在笑着的地方——虽然我还不知道它在哪里,但我想,我一定愿意为了它做任何事。”
禅院甚尔怔怔的看着他,有些恍惚的呢喃:“那个地方……是‘家’吗?”
伏黑瑛二微微一愣,随后像太阳那样灿烂的笑了:“嗯,是‘家’哦。”
……家。
年轻的天与咒缚默念着这个词,双眼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的救赎那英俊温柔的面庞。
我记住了。
他在心里认真的说。
吃完饭之后,我从孔时雨那里接了个活,然后心念一动把这个工具人介绍给了甚尔。
“说不定以后叛逃出家族的时候用的上呢!”我半真半假的这样说。
虽然我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甚尔却看了我一眼,很是认真的记下了孔时雨的号码。
我顿时颇为满意:看!我相中的孩子果然有志气!这么小就想着离家出走了!
洋洋得意的我心情直线上升,在甚尔状似不经意的询问下爽快的告诉了他我的术式。
我的术式其实很像木遁——嗯,无视这种时不时蹦出来的生词吧——但并不是只能操纵树木。
我所能操纵的,是“生命力”。
简单来讲,我体内时刻拥有一个储存生命力的蓄水池,里面的水可以随意取用,也可以通过我个人生命状态的恢复得到补充。
这些贮存的生命力虽然只能作用于生物,但用途却相当广泛,不仅能加快动植物的生长、凋零,还能用来治疗伤口,改变自己或他人的形体及年龄。
嘛,总之就是非常便利。
不过出于莫名的本能,我最常用这个术式做的事还是操纵植物,剩下的就是培育一下蝴蝶,然后给禅院家的男人们治疗来赚取外快。
毕竟跟他们训练时受伤的从来不是我。
顺带一提,因为这个术式的存在,我似乎拥有了数倍于普通人的寿命,以至于明明跟直毘人差不多大的我,现在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
这下真成了不老男神了,哈哈哈。
听过我的解释后,甚尔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接着却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告诉我自己是风华正茂的十八岁?”
我哈哈一笑:“什么嘛!你难道没听说过‘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吗?而且我一直觉得我的年龄就该是十八岁……”
甚尔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完全拿我的后半句话当耳旁风。
唉,真不可爱。
我们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去了黑市,给他挑了件不错的咒具,然后来到孔时雨提供的地址,由甚尔出手解决了那只一级咒灵。
就像我观察到的那样,这个少年在战斗上拥有惊人的天赋,像是海绵吸水一样飞速的掌握了我教给他的技巧,任务完成的又快又好。
我毫不吝啬的对他大夸特夸了一通,然后被先是高兴后又恼羞成怒的少年暴力捏住了嘴。
真悲伤。
不过在回到禅院家之前,甚尔却突然把那件他爱不释手的咒具扔给了我。
他对此的解释是:“本来这一趟就是偷偷溜出去的,被人发现的话,我该怎么解释咒具的来源?”
我一想也是,他在家里的处境那么艰难,好不容易有了把称手的武器,万一被某些看不得别人好的臭虫偷走就不妙了。
于是我认真的把他的咒具收了起来,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帮他好好保管,让他有需要就去我那里拿。
甚尔眼睛一亮,勾起唇角应了声好,随后翻墙进了禅院家的院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走的时候挺高兴的,像得逞了一个小小的阴谋。
我一边思考着这孩子又在计划什么,一边绕路从禅院宅大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刚拉开纸门,一个肉乎乎的小人儿就朝我撞了过来,嘴里气势汹汹的大喊道:“瑛二!”
我挑了挑眉,任由这个小小的奶团子“噗”一声抱住我的大腿,弯腰掐了掐他粉嫩的小脸,笑容中有隐藏起来的恶劣。
“又忘了该怎么称呼我吗,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