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烟跑到客卧里一看,阳台有许多飞溅的碎玻璃,都是徐枫家里的,而自家的玻璃门也被震碎了。烟味很浓,依旧没散去,覃彧带着她快速离开客卧,并且开始清理东西。
“今晚去我那边睡吧,这味道都没完全散掉。”见丁烟怔愣着点头,覃彧将她带到主卧的上风口通气,自己找了两行李箱先动手了。
徐枫家里被封条围了个死紧,丁烟想查看情况却不能进入,现在的屋内虽然算不上第一现场,但肯定还算部分还原当时的场景,取证也比较充分可信。
根据零的建议,她在系统商城花了三枚币里买了一个物品查看器升级版,戴上这个后能透过墙壁看到徐枫的家。
徐枫和她家是镜像布置,布局算是熟悉。胡煜锦和徐枫都被拖走,无法直接查看,不过地上有用白线标注出二人的位置。
较小的身体应该是胡煜锦,看上去似乎是仰躺地上,头单独立贴在墙壁的拐角,姿势有些别扭。徐枫则侧卧在客厅茶几歪倒的椅子旁边,不像直接因爆炸冲击而形成的样子,貌似是爆炸后又挣扎着爬了一段路才停下。
主卧门大开,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爆炸的缘故,乱糟糟的一片,从床上拖坠到地上、不知名材质的绒被单被火烧成类似胶质的黑色玩意,沾粘在床架上,很是恶心。主卧内部封闭的衣帽间因为门关的紧,倒是没受太大波及,不过里面堆放的不是衣帽,而是一些手工制品、矿泉水和方便面。
客卧门半掩,里面堆着很多被烧了一半的杂物和一张单人床架,估计胡煜锦平时睡这里。客厅靠近大门处有很多堆积的,烧地只剩底的外卖餐盒。地上俱是黑灰和四处漫溢的水流,几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丁烟家用作书房的地方似乎在这边是徐枫的工作室。木门离爆炸发生处比较近,被炸碎且散落各处,房内纸质稿几乎被烧尽,手绘板和电脑似乎也被损坏,甚至有几片飞溅的木屑横插在台式电脑的机箱正面。
厨房里的锅、餐具都堆在水池里,沾满黑灰,丁烟顺着他们家走天然气的橡胶管一路看去,果然在接头处有松动。
她将松动处放大,橡胶管口上半部分粘着些许污渍,但开口与金属出气管连接处却不是那么脏,甚至和外皮是两个状态,呈鲜艳的嫩橘色样,仿佛是刚新买的软管。开口处的顶端为相对平直的横截面,直到越往下的部分截面慢慢开始变得不平整。
天然气泄漏处应该是人为痕迹,先用利器割开一部分,剩下的部分通过拉拽扩大,而且是爆炸前不久破损。
搞清楚这个后丁烟又马上四周查看了一圈,果然屋子里的窗户都关得十分严密,只有主卧和客卧洗手间的窗户勉强漏出点缝隙,不过作用不大,不是对开也通不了多少风。
徐枫家里堆这么多纸制品,丁烟也没发现他装了烟雾报警器,家里该烧的,都烧没了。
将他室内的景象都记录在系统里,有些压抑,丁烟对着上风口的新鲜空气吸入一大口,再缓缓吐出,转身去看正在收东西的覃彧。
他将当季的衣服叠地十分整齐,一件件码进箱子里面,都没发现转头的丁烟。
丁烟悄悄走近,一把从背后揽住他,“辛苦你啦,亲爱的。”
覃彧拂过丁烟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谅在你今天刚订婚,我就主动拿下家务,便宜你了。”
丁烟将脸埋在他的衬衫里,一股沉香木屑的清新味,让她精神一震。甩了甩头,空气里还有着一些似有似无的天然气增臭剂味,警醒她赶快帮覃彧收拾东西,方便早些离开。
一人拎着一个小箱子放在玄关,丁烟又去看了看客卧是否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毕竟阳台的玻璃门碎了,要以防万一。检查过后用钥匙锁上客卧大门,捂着鼻子从正门出去。
电梯和消防通道是凸出在外朝向另一边的,两人上楼走消防通道以防万一,下楼时发现电梯还有人正常使用,并未被封。
丁烟主动坐上驾驶座,让覃彧休息一会儿,出库后她问,“你愿意今天去我爸妈那里嘛?”
覃彧摇摇头,没说话。
“那你想去哪?说实话,去你家过夜我怪不好意思的。”,就算两人刚刚订婚。“要不我们住几天酒店?”
“你知道吗?我爸那边的小区,不只有那种五六层的大房子,大约一个街区外还有设计感较强的复式。”覃彧突然提到。
丁烟似乎没明白覃彧想表达什么,“嗯哼?所以呢?”
“所以,你若是觉得和爸爸还有奶奶一起住很尴尬,我们可以去不远的复式睡。”覃彧靠在椅子上没有睁眼。
“……所以你们那里是买大别墅送小复式?”
“嗯~非也”,覃彧摇了摇头,丁烟听到他头发蹭在靠背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别墅是我爸的,但是复式是我们的。”
“跟你求婚总得有婚房吧,不然住在老婆的房子里,我真成小白脸了。”覃彧把头侧向另一边,开车的丁烟看不清他的表情。
“果然最先开始的房东赶你是骗人的,我就知道。”丁烟佯装生气,故意把车开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
两人一路调笑,气氛这才逐渐活跃了些。
·
重症第五天,徐枫还是没挺住。
徐怀民和姜爱华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爱华说什么也没想到,儿子走的比自己这个癌症患者还早,宗教信仰和做善事延缓了她本人的病情,却换不来徐枫的一点好转。她扑在徐怀民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直到声音都哑地像石头磨向砂纸,喉咙不住地冒出血丝,也依然忍着痛往下咽、直到太平间里只剩他们俩个活人,医院来人劝家属离开。
徐枫家里破败地跟回收厂似的,白事选在徐怀民家里办。
老式小区喜欢被居民称作院子。
虽然已经春日了,但院子夜里的寒气依然逼人,胡芳玲不管那么多,她死了孩子又死了丈夫,直直地坐在楼下用布撑起的灵堂里,听着无数夜猫凄惨嘶哑的嚎叫,整整两日没合眼。
徐枫的两个便宜姑姑依然过得快活,与数不上名字的两远房亲戚摆了桌麻将,点起吊在一楼棚顶的黄色钨丝灯泡,混完晚饭打到凌晨三点回屋睡觉,乐得自在。
姜爱华哭得厉害,不出所料第二日发病,被送去医院做化疗,徐怀民的小妈陪在身边照顾她。
平日里有来往的都去给徐枫烧点纸钱,陪黑白照片说两句话。死者为大,钟明丽带着丁烟给徐枫磕了三个头,有冒着火盆里的热气给他烧了一百零八个自己叠的金元宝。
院子摆了丧事谁不知道,耳语又窜地比天还高,大家明着不说,但都是偷偷看热闹。甚至人传,徐怀民天煞孤星、命里克人,亲戚朋友无一有好下场。
一地鸡毛。
徐怀民陀螺似的四处转,把自己忙成一幅鬼样。
……
明早徐枫就要出殡了,便宜姑姑照例抬了麻将桌下楼,还带了一瓶不知道哪里淘来的茅台酒,吆喝着开场打牌。
东扯西拉凑齐四人落座,塑料板凳还没热。“咣当——”一声,桌子从侧面掀开,麻将、茅台均撒了一地。
“滚!”,从喉咙里冲出的气流带着微弱的声音,不足以震慑任何人。
“滚——”,又是一声,变成了尖锐的哀嚎,像是深渊里猛然爬出的异兽,将众人喊得一愣。
半晌,小姑才反应过来,咋咋呼呼地跳起,“你以为你是谁啊?敢掀老子桌子。”伸手就要打胡芳玲。
胡芳玲一时脑子断线,没防备。只能闭眼,撇过脸,“啪—”,声音到了,但是疼痛却没有如意料中那样落下,睁眼看到被打的不是自己。
“你!你敢打我?我是你姐姐!”,小姑捂着脸,豆大的泪不用准备就从眼眶冒出。
徐怀民眼睛溜圆,颌骨突出,似乎气地要把后槽牙给咬碎,两个吸气后才开口,“我打的就是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是我哪门子的姐姐?吃我的、住我的,还敢称老子?”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又道,“儿子命不好,走得早,我徐怀民也认了。但你去给他磕个头,烧个纸我也不会打你。你把这灵堂当喜丧了吗?还敢每日在徐枫面前打麻将?不怕天谴啊!”
“儿媳妇说的对,有多远你们就给我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徐怀民的眼睛里。反正我也近乎了无牵挂,今日打你,明日白刀进红刀出,再抹自己脖子,大家一起去给徐枫作伴如何啊?”徐怀民声音越讲越大,最后竟跟打雷似的轰鸣。
一时除胡、徐二人之外众作鸟散状,小姑半天才挣脱开桎梏,吓得连滚带爬地不知往哪里跑去。
见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徐怀民这才把胡芳玲摁在椅子上,让她坐好,声音也柔了下来,“是我们徐家对不住你,只要你还愿意,只要我徐怀民还在一日,胡芳玲就一直是我儿媳,胡煜锦就一直是我孙子。”
见胡芳玲愣着没说话,徐怀民又道,“如果可以,胡煜锦落地的钱我们徐家出,就埋在徐枫旁边,成不?”
胡芳玲脸上无悲无喜,眼珠子里布满红丝,嘴唇干裂,头发也蒙上一层闷油。半晌才缓缓点了两下头,带着几分柔弱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