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武和那男人同时看向丁烟,时武还是一幅卷云石狮的样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盯得丁烟十分不自在。
好在时武也就是瞥了她一眼,便乖乖地收了爪子,退到覃彧身后。
男人的目光在他们几人面前一一掠过,覃彧似乎压根就没将他当成一回事,垂下头,继续绘他手下的法阵。丁烟本就发话放他走,自然是不再看他一眼。只有零还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两个。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男人带着那个女鬼修,朝另一边夺路而逃。
时文忍不住朝覃彧问道,“魔尊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覃彧闭口不答,连余光都没给时文一个,专注于笔下绘制阵法。
时文碰了一鼻子灰,知道覃彧是愿意随丁烟的意思办事,故意冷着他,怕是在他和时文面前给丁烟撑场面。
他们和覃彧之间的关系,虽说是君臣、主仆的形式。但平日相处覃彧总会给他们留些面子,与他们保持着距离。真要追溯起来,覃彧这次因为丁烟,还算是在他面前说了次重话。
时文又凑到时武边上撞了撞他的身侧,时武恼他多事,用脑袋对着时文的肚子一阵顶,两只就这么在一边嬉闹着。
丁烟看不懂时文是什么意思,只见两只卷云石狮子纠缠在一块儿,怪可爱的。
覃彧趁着这时候已将脚下的阵法完成,最终收尾时,那阵法变成一个巨大的豁口,将整块平地中的灵气全部卷纳其中。而那阵上的画符也随之变得愈来愈清晰,从地面漂浮至半空,然后一层像是结界般的屏障又以这法阵为中心铺散开来,直到视野尽头。
无论是丁烟,还是她记忆中的原主,都不曾见过这般场面。
阵法之力在大多人修法门中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能将其应用于实际的人寥寥无几,这浩大的景况能够亲眼所见,丁烟甚至觉得单凭这个,追覃彧是值得的。
屏障扩散开后便与山色化为一体,覃彧朝众人催道,“走吧,下一个。”。
在人修法门中,魔界与人界之间的屏障向来是个秘密,众人不清楚这边界具体在何处,也不知这处的结界是何人所设。
如今看来,覃彧以法阵设下的结界,甚至可以说更多地保-护这人修地界。
覃彧在她眼中也变得愈加神秘起来,似乎什么都会,这般人物若是被束缚着不能飞升,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愣着干什么?”覃彧一手拉过立在一边的丁烟,“走了。”
而时文咬了零的衣领,将他带到自己的背上,以卷云石狮的模样直接腾空而起。
想来这一个个地点可能都是整个大阵的阵眼,将一个个结点连接成一处就能形成将魔界包裹于其中的大阵。
下一处,竟是从陆地转到了海上。
魔界八万群山环绕,地质构造神秘奇异,从这海边放眼看过去,便是一处高高的山头。众人腾在空中,能见山头上的重重积雪。
这海边的陆地也不平坦,怪石嶙峋,多处都有溶洞,洞口垂着丛丛石笋,透着五彩的光。
海水与北方的透蓝不同,浓浓的色,蓝中混着黑,仅仅是前滩处,一眼都难以看见海底。
覃彧闭上眼,张开双手,就如同打开怀抱一般,他那墨色的长发未束,被海风刮起。
缕缕发丝蹭到丁烟面上,带着草木的幽香。
就这般静了半晌,覃彧才缓缓睁开双眼,带着众人往海面更宽广处飞去。
一阵疾驰间,丁烟似乎听到了阵歌声。
听不清歌词,只能辨别出古老婉约的调子,抑扬顿挫,勾得人心生哀伤。
覃彧捏紧了掠着丁烟的手,“这也能陷进去?”
还是那阵草木的幽香,驱散了海风中的腥咸,丁烟心中一荡,脑中清醒不少。
歌声仍在,但丁烟已然明了,深海有鲛,人身鱼尾,貌美善歌,摄人心魄。
她疑惑道,“鲛人早已灭族,此处竟还有鲛?”转念一想,她又朝覃彧催促道,“你不是需要鲛人泪作为阵眼吗,我们何不去找这位鲛人取些?”
覃彧摆了摆头。
只听时文驮着零,在一旁张嘴道,“娘娘,您有所不知,鲛人确已灭族,这只是只离了□□的鲛,已是鬼修,还谈什么在世时的身躯?”
丁烟记得这是时文第一次在覃彧面前这么叫自己,下意识便朝覃彧看去。
覃彧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既没表现出欣喜,也无厌恶。
“这鲛做了鬼修还在留恋曾经的年岁,断然不能成就。”时文接着调侃道,“待它这缕残魂散尽,连投胎转世都不成。”
鬼修有独到的修行法门,他们可以在众修面前隐去身形。她放眼朝这片茫茫大海看去,那海面就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也无一个身影。
“难道我们就能投胎转世吗?”丁烟不解,修仙本是逆天而为,修行之人境界提升以达到延长寿命的目的,难道还能入轮回道?
时文被丁烟问了个正着,他亦不知答案。
零却开了口,“在你们看来,何为轮回?”
“死后神魂重新投胎入世,便是轮回。”时文答。
“我们所求轮回转世,本就不在控制之中,即使是修仙之人入轮回,也不知下一世会成为什么,若轮回不能带上记忆,与魂魄消散在世间又有什么区别?”零又问时文。
时文顿了顿,“那毕竟还是我的神魂。”
“你又是谁?若将来的你不记得现下的事,也是你吗?这与被人夺舍又有多大的区别。”零说起这些,一改寻常的沉默寡言。
时文现在还是卷云石狮的模样,做不出什么复杂的表情,只听他嘴中道,“少主,我一概不知,您且饶了我吧。”
丁烟听着时文的称呼,忍不住又看了覃彧一眼,他仍是满脸平静。
“这么说来,我们和那鬼修又有什么区别。前辈,您不也觉得保持这幅模样很自在吗?”
“是、是、是。”时文连连应道,连那大脑袋也点地带劲。
覃彧蓦然停下飞驰的步子,与丁烟立在云头之上,“到了。”
时文又叼了零的后衣领,将他带到丁烟身边,“娘娘,小臣和时武需助魔尊大人绘阵,您先带着少主,可行?”
零本就该丁烟管着,时文这么一说,倒弄得丁烟有些不好意思,她揽着零,答道,“本就是应该的。”
丁烟驾不了云,又不是妖兽成人,只能以御剑之法腾空,她带着零一人一边,坐在长弓之上。
“哼。”覃彧叹了口气,“怎么这般不雅,你驭不得你那琉璃珠子吗?”
“踩在珠子上?那不是更奇怪。”丁烟连连摇头。
“哎—”,覃彧又长长叹气,“待我将法阵之事办妥,往后教你。”
琉璃宝珠是丁烟的本命灵器,用得好便能同他一般,虽说驾不得云,却能腾空,只是飞行速度比驾云差些。
时文时武将覃彧拥在二人正中间,两只卷云石狮仰天长吼了一声,张大了嘴巴。
这样汇聚灵气?丁烟在脑中浮想联翩,若是覃彧也这般张大嘴巴,该有多滑稽。
“呵”丁烟笑出声来。
零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您在笑什么?”
丁烟盯着零这张与覃彧一般无二的脸,伸出手捏了捏,“你真好看。”
“那是,您本就是按着魔尊大人的模样捏的我,怎能又太大出入?”零也不笑,任丁烟摆弄着。
丁烟伸出手揽了零的肩膀,“年纪小小的,怎么说话这么老成,笑一笑不行吗?”
只见零垂下眸子,沉默半晌,将两侧的嘴角勾起。说是笑,也算是笑,只是十分勉强。
“人小鬼大。”丁烟摸了摸零的头,“那你跟我讲讲覃彧的那些阵法,如何?”
“都是您的藏书里面的,您不知道?”零瞪大了眼。
“唔,只能说略懂一些,却比不得你了解的深刻。”
覃彧又拿出了无头笔,将灵气汇成笔尖,正在起阵。
“法阵以上古字体绘制,这您可懂?”
丁烟点点头,原主学过绘制符篆,系统地学过上古文字,她也记得这段记忆。
零随着覃彧的笔触,讲道,“首先,将星象方位与五行灵气结合,稳固法阵,唤起此地所有‘灵’之所在。”
覃彧绘完一层,并不往阵中添字,而是在外层又加了一圈。
“外层则是法阵需起作用的范围,添的是星象与四方众神。”
双罗大陆并无真“神”存在,有一说是上古时期有四方修士飞升,持四方修士的名号,便能有调动山河土地之力。
“中间起,以逆序绘制法阵,将诸多人修、妖修,排斥在外。”
所谓逆序,便是以起笔为落笔,在落笔处起笔,仔细看覃彧手上的成品,字都是镜像的。
“再便是独有的法令,他是魔尊,有统领号令魔界之权。”
丁烟也看懂了,这法阵绘制的原理并不算难。难的是要有汇集四方灵力之修为,同时还需掌握当下星辰之方位,并且得是位高权重之尊,才能得法阵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