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嫣昏昏沉沉,只觉得她被什么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
“四娘?”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但她身子太重了,连翻身都很困难。
“四娘,起来把药喝了再睡吧。”
喝药?喝什么药?丁嫣从小就好甜厌苦,听到这话,更不想动弹。
一只微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一股清香味儿,就是指甲间有些刮脸。
“嫣儿,起来把药喝了吧,喝了就不会再难受了。”乌蓉一大早从玉溪那儿得了丁嫣染病的消息,听说嫣园里一共来了两个御医给她诊治,想是病的有几分严重吧。
丁嫣恍惚间听到娘亲的声音,这才挣扎着睁开干涩的双眼,喉咙还是像火烧一般,“娘亲?”
“是娘,”,乌蓉撇开丁嫣额上的发,从玉溪捧着的药碟上接过小瓷碗,“快起来将药饮了。”
玉溪却道,“王妃,还是奴婢来喂吧,免得您沾染病气。”
“没事,”乌蓉又从药碟上取了勺子,从瓷碗中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气儿,递到丁嫣嘴边,“多少喝点儿,熬了一早了。”
“四娘怎么了?为何无故饮药?”丁嫣嗅着勺中的苦涩味儿,牢牢闭着嘴。
“这是什么胡话,自当是病了,不然怎会让你饮药?”拿勺子被乌蓉举在半空中,她见丁烟一直不愿张嘴,又将药勺放回了瓷碗里,“四娘怎么还像幼时那般任性?昨夜是谁惹怒了你,竟非要自己沐浴,往后若是嫁了人家,吃了苦受了罪,可没处给你抱怨。”
“我——”,丁嫣喉咙处像是放了张砂纸,说话就痛,好在她不咳嗽,“我没有。”
乌蓉身边的嬷嬷在帘外传话,“王妃,耀哥儿不愿用午膳,跑到嫣园外正哭着呢。”
“哎——”乌蓉将瓷碗往玉溪手上的药碟上一撂,“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没事儿,娘,你去看耀哥儿吧,他还那么小,正是粘娘亲的年岁。”丁嫣强忍着喉中的干涩,那些话一股脑地全往外倒。
玉溪见乌蓉皱眉,转头看向窗外,知道她是犹豫了,放不下耀哥儿,却也有些担心四娘。
“您就去吧,天气凉,万一耀哥儿在嫣园外吹了凉风,又要多个病人。”丁嫣的声音已接近沙哑,她心中存了些委屈,慌忙将头埋了一半在被子里,瓮声道,“您在四娘这呆了这么久,还需先净个身子,不然带给耀哥儿就不好了。”
丁嫣说的有几分在理,乌蓉愈发犹豫,玉溪忙道,“王妃,您就去吧,这里还有我看着呢。”
乌蓉这才从床边的圆椅上起身,又朝玉溪嘱咐道,“将药喂给四娘喝下,有事记得及时传话。”
“奴婢晓得。”玉溪说着,将药碟置于小几上,捧了瓷碗到丁烟身边,“这就喂给四娘喝。”
见丁嫣勉强喝了一口,乌蓉才放下心来,耀哥儿还被拦在嫣园外,若不快些,怕是要闹起来。
乌蓉一走,丁嫣就面露难色,将牙齿牢牢咬住,就是不肯让玉溪喂药。
“四娘,你且喝些,饮掉一半,奴婢便去为您拿蜜饯。”药水被乌蓉搅了一会儿,现下已经有些凉了,再不喝怕是得凉透,玉溪只好这么哄着。
丁嫣偏过头,确认玉溪不会在自己说话时将药水送入她口,才道,“药都凉了,你拿去热一会儿,顺便带些蜜饯来。”
玉溪没法,只能照做,“那我唤红-袖来。”
“昨夜就是红-袖守的上半夜,她还没白露靠谱呢,就留我一人吧。”丁嫣将小脑袋埋入被中,催促玉溪快走。
待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丁嫣才又唤道,“阿钰?”
可惜了,半晌没人回答。
暗卫若在身边,都是当下有求必应,丁嫣知道他八成不在房内。每日她就指望这早上练武那段时间,能和阿钰亲密一些。
嘴上将身边的人全都送走了,心里却陡然生出几分孤单,盯着床头的帷幕,眼泪又淌了下来。
“这有什么好哭的,他想必是被你爹爹唤走了。”
“烟姐姐?”丁嫣抹干了面上的泪,“我还以为昨日的事是做梦呢。”
“怎会,昨日我不是还提醒过你别染了风寒?”若不是丁烟的神识在小姑娘的脑中给她护着,她现在都难得清醒。
丁嫣对错处承认地颇快,“昨日认识了姐姐,又见了爹爹,有些得意忘形,就当这病是惩戒吧。”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待会儿玉溪给你热来药,你得乖乖喝下。”
丁嫣却有些狡黠地笑了,“昨日烟姐姐不是说过,总有一日会报答我?”
丁烟还以为小姑娘是想求她病好,只得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治得好你的病。再说了我现在只是一抹神识,又去哪里给你找仙方呢?”
“谁说要您给我找仙方了?”小姑娘听到了屋外传来的动静,“她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靠姐姐了。”
“玉溪?”丁烟神识外探,发现玉溪端着药碗和蜜饯从屋外走入。
“您可帮帮我呀。”
看着玉溪横在眼前的瓷勺,丁烟沉默了,原来小姑娘不想喝药。
“现在姐姐用的可是我的身子,帮我喝碗药又算什么大事?”丁嫣已交出了身体的掌控权,隐入灵台深处,“姐姐多喝些,多喝些才能好的更快。”
丁烟只能让玉溪备好枕头,坐了起来,又主动将装药的瓷碗端在手上,“我自己喝就行了。”
玉溪将药碗递给丁烟,却并不离开,站在床边直直盯着她看。
“可还有什么事?”
玉溪拿着蜜饯,“四娘可莫淘气,别像之前那样,喝两口就悄悄倒掉,奴婢拿着蜜饯等您喝呢。”
丁烟却不像小姑娘那样怕喝药汤,连勺都没用,直接就着碗缘一口饮尽,再将喝空了的瓷碗递到玉溪面前,“蜜饯就不用了,换碗清水来帮我漱个口。”
玉溪很是讶异,不过见丁嫣喝得这么爽快,也没什么好多抱怨的,连忙倒了碗清水送到她面前。
丁烟又喝了水,“我又困了,想再睡会儿,你先去外面守着吧,没有我的吩咐别进来。”
玉溪寻思着睡觉不会像昨夜的洗澡,总不会睡出病来,便应声退下。
丁烟趁着现下无人,才朝小姑娘道,“姐姐想借你身子做件事。”
掌控身体的人此时是丁烟,小姑娘则在灵台中,“姐姐帮我喝了药,别说答应一件事了,答应十件事也是愿意的。”
“这事情有些危险,需要半夜子时才能做,但夜里那个暗卫一直守着你,容易暴露。”丁烟昨夜趁着小姑娘生病,对着镜子寻思了一整夜的方法,她记起原主藏书中曾提过的一个方子,却需要小姑娘的配合才行。
“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将阿钰支开?”
丁烟想了半天的借口,最终也只能道,“你也知道姐姐是院外的花妖成精,借用你的身体,他日定会离去。但这种事情若是被寻常人知道,定会联想到夺舍一类的事儿,你爹爹如此在世间地位如此显赫,请来一些和尚道士,或是修仙的人,我便活不下去了。”
丁嫣平日里很少有能说话的人,现下对她正是新鲜味儿,当然不想她离开,“那我答应你就是了,随意编个谎话,将阿钰他支走就是。”
“不光这些呢,姐姐还需要几样东西。”丁烟觉得自己现在真像是哄骗小姑娘的精怪,默默唾弃了自己一会儿。
“你说。”丁嫣却对一切的危险浑然未觉,“我让玉溪去给我找来就是。”
“姐姐要一卷足够长的线,只要是线就行。还要蜡烛和一把匕首。”丁烟回忆着藏书中提到的几个物什,突然又道,“这东西让白露去找就行了,别跟玉溪说。”
丁嫣却不疑有他,很干脆的答应了,和丁烟交换了神识,立马唤来门外的玉溪,“这会儿有些闷得慌,躺在床上颇为困顿,却怎么都睡不着。”
玉溪来得很快,“那奴婢陪小姐说些话解闷吧。”
丁嫣却摇头,“我饿了有小半天了,你去给我寻些吃得来。”
玉溪平日对四娘的照顾确实是面面俱到,晓得她的口味,她只道自己疏忽了,小姑娘这么久只喝了碗苦药,不饿才怪,“奴婢找小厨房去给您熬一碗小粥。”
“对了,”丁嫣假装无意问道,“今日早上是谁发现我生病的?”
玉溪沉默半晌,才如实答道,“是白露,她昨日下半夜就发现小姐有些发热。”
“那还是多亏了她,我才能好得快些”丁嫣将手挡在嘴前干咳了两声,才又道“那你唤她来吧。”
玉溪虽然与白露平日里不对付,却也知道昨晚是白露的功劳,只得答道,“诺,奴婢这就去叫。”
丁烟这时才发现小姑娘的聪明之处,说话从来都是想着说,也不会引起他人的疑虑。
虽然她想要的几个物什都有些奇怪,但白露却是个直脑筋,小姑娘先是赏了她些银子,说了些体面话,再才吩咐了些其他的事儿。
除了丁烟本人要的,小姑娘还要了纱布、针和剪刀,只说自己想联系女红,谎话编的十分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