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和杨夫人还没回来?”
“回太子殿下的话,今日夫人身子不适未去祭拜。原栖山道路偏远了些,所以太子妃娘娘还未回来。”那小厮一边招呼人去给太子殿下牵马,一边将太子殿下往里请。
“原栖山?太子妃去原栖山了?”胤礽听言大吃一惊,又问了一遍。
“是啊,我们家老爷的陵墓牵到了原栖山,所以太子妃娘娘便去原栖山祭拜了。”那小厮如实说道。
胤礽和身后的徐述听到这话皆变了脸色。原栖山不止是荒凉偏僻,还有毒蛇出没伤人。前几日光禄大夫去原栖山那块买庄子,就被山里的毒蛇咬伤,请了病假一直到如今都没有去上朝,许多事情压着让胤礽又重新调了新人。
“带人去原栖山。”胤礽撂下这句话便疾驰而去,看的那小厮惊呆了表情。
徐述听见声音,看向太子,只见胤礽一把拉过旁边的马匹,跳上去一骑绝尘。徐述也不敢耽搁,当即叫人一同去了原栖山。
原栖山虽在京城,却是在最偏远的东郊,到了郊外人迹罕至,道路难行,胤礽一路颠簸,怕浓浓出事,不敢耽误一点时间,手心因为紧抓缰绳被勒的通红。
将近一个半时辰的车程,胤礽用了不过半个小时便赶到了,带到了山脚下,已经不能再骑马,胤礽便跳下了马,看到了旁边停着的马车,胤礽一眼认出那是太子府的马车,于是快步往山上走去,手心里满是勒出的血痕。
路上山路陡峭,胤礽越爬心里越焦急,这么陡的山路,她怎么爬上去的,这样的事情也不同他说,让他一同陪着来。胤礽一边爬一边喊着浓浓,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些回声。
听不到声音,胤礽心中更急焦灼,脚步越来越快,过了约莫一刻钟便到了山腰,许是旁边有几座坟墓,胤礽便往前走了走看到了三四个人跪在墓前,正烧着纸钱。
胤礽定睛一看,发现最前头的就是浓浓,瞧着她无事,胤礽松口气,就要朝她走过去。刚想出声叫她,最害怕的事情便来了,胤礽眼力极好,走进两步便觉得看地方有些异样,定睛一看是一只绿色花纹的蛇正吐着芯子在墓碑旁边徘徊,那正是剧毒的眼睫蛇。
许是害怕火苗,那蛇并不敢靠那火盆太近,只是看到了人野性大发,迟迟不肯离去,而浓浓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还在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和父亲诉说着这些日子的生活。胤礽在不远处担忧的额头冒汗,但是也不敢出了动静惊扰了那东西反而不好控制局面。
浓浓到了原栖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了上来,看到父亲的墓前生了些杂草,周围荒荒凉凉,十分凄清,心中更加悲愤。和白枝还有下人拔了草,又摆好了带来的新烛台和器具,浓浓这才跪下给父亲烧起了纸钱。
跪了一个多时辰,浓浓腿也有些酸了,白枝提醒着浓浓,再不回去天就该黑了。想着这道路难行,地方也是偏僻,浓浓便收拾了周围的纸钱,想着一会儿将娘亲给的璎珞给父亲埋到后头便回去。
就在浓浓准备站起来时,那眼睫蛇似是终于找到了机会,探起了身子就要往浓浓身上咬去,只是下一瞬就被一把短剑刺中了七寸,分毫不差,那蛇当即就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这突然飞来的短剑打倒了她刚刚摆好的烛台和器具,墓地一片狼藉,仔细一看那剑上还插了一支长蛇,瞬间把浓浓吓得面无血色,跌坐在地。白枝也是大吃一惊,正要过去扶起浓浓,便看到了浓浓旁边一条正在蠕动的绿色蛇头,吓得尖叫出声。
徐述也在这时赶到,护送着几人离开。那蛇是群居动物,动静闹的这么大,其余的也多都陆陆续续的爬了出来,要为死去的同伴报仇一般涌向了人类。好在徐述带了装备,和侍卫们往那地上撒上了石灰粉和酸水,一时间尘土飞扬,犹如雾气缭绕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了。
浓浓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胤礽一把抱了起来,身旁的另一条蛇也被一剑插死,在蛇们涌出之前,胤礽抱着浓浓喊着其余的人快走,转身就往山下走去。浓浓回头看去,之间漫天的白灰飞扬,周围空气都变得燥热和呛人,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了。
“那里那么乱,我要去收拾。”浓浓看着胤礽抱着自己就要走,叫着要回去。
“没看到那里有毒蛇吗?”看着浓浓不知轻重,胤礽也生了气,不理会她的挣扎,继续往上走去。
“可是我父亲还在那里,毒蛇都被你杀了,放开我,我要回去。”浓浓见他板着个脸,于是刚刚祭拜父亲的沉痛全都化为了愤怒,狠狠的咬着他的手臂。
“你就这么恨他,现在都不肯罢休吗。若不是你,父亲怎会入狱,我们杨家怎么至此,都是你,都是你。”浓浓心情本就低落,看到他毁了自己父亲的坟墓,一时不能接受,脑袋里只有了恨,愤怒的看着他。
胤礽听到这话也黑了脸,这地方危险,路也难走,胤礽不愿和她再此争辩,抱着她下了山。到了山下,胤礽直接将人塞到了马车里,吩咐车夫回去,浓浓哭了一下午脑袋昏昏沉沉的神智也有些不清,闹着要下车回去。胤礽没办法,只能牢牢的将人桎梏在自己的怀里。
浓浓撕咬打骂了一会儿也没了力气,只是脑袋痛得厉害,神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再闹腾。胤礽见她停了下来,低头看她,瞅着她皱着眉头,似是难受的样子,便将披风给她盖上,又将她抱到对面躺下,见她不再睁眼,胤礽低头看了看刚刚一路隐隐作痛的手腕。
只见他左手手腕处赫然出现两个黑点,虽然较小但是却不容忽视,因为半个胳膊都开始肿胀发紫,胤礽意识到不对,看了浓浓一眼后悄悄出了马车。
车外的暗卫见胤礽出来刚想说话便被胤礽制止,胤礽让暗卫用布条紧紧系住了自己的手臂上方,随即抽出了暗卫身上的短刀划破了手臂,手臂上的口子里顿时涌出了黑血,顺着胳膊流了下去。
暗卫见此大惊,刚刚他们赶到时明明遏制住了蛇群,怎么殿下还是中了蛇毒,瞧着太子殿下神色平静,暗卫没有开口,只是心惊的看着主子还在往外冒血的手臂。
刚刚本以为蛇群还没有出来,只有那一条蛇,胤礽插死了它之后便过去抱住浓浓,只是过去了才发现还有一条小的离浓浓更近,他走过去已经惊动了那蛇,来不及抽刀只能先将浓浓护在怀里,所以被被那蛇咬了一口。但是当时场面混乱且浓浓一直哭闹,他心思都在浓浓身上,所以没有觉到疼,刚刚到了车上才隐隐觉了出来。
浓浓听到胤礽出去,缓缓睁开了眼睛,脑袋还是疼的厉害,感觉到手里紧紧抓着一个东西,浓浓拿起来一看,是母亲交给自己的那枚璎珞,那是母亲的心意,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交给父亲。浓浓看着那个璎珞,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到了太子府,胤礽也已经止了血,并且缠好了布,用袖子遮盖住之后便进了马车。看到浓浓醒了正睁着眼睛盯着一枚璎珞流泪,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子。看着脆弱敏感的浓浓,胤礽心里的气也消了,叹了口气将人抱起来进了太子府。
将浓浓放在了仪心院的小榻上,看着浓浓哭的一脸泪痕,胤礽拿起下人端来的玫瑰花水泡的毛巾给浓浓擦脸。浓浓面无表情的将头偏了过去,意思明显,胤礽愣了一瞬,随即又将毛巾拿了上去。
“出去。”浓浓一把抢过毛巾扔到了水里,看也不看胤礽。
瞧着她这副样子,胤礽心累的很,知道现在跟她说不通什么,于是转身走了出去。
胤礽走后,浓浓难受的闭上眼睛,锤了锤脑袋想让自己的头不那么痛。
不一会儿白枝也回来了,见浓浓无事,白枝舒了口气,她走的比浓浓慢了片刻便看到了那蛇群,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将中午和早晨的吃食吐出来。好在徐述等人及时赶到,太子殿下更是在蛇口里将姑娘救走,她们这几人才没有受伤,今日若是太子晚到一步,她们便死定了。
“没受伤吧?”浓浓见白枝回来,拉着她手问道。
“奴婢没有,姑娘吓坏了吧,奴婢这就让人准备些膳食,姑娘用了之后早些歇下吧。”白枝见浓浓难看的脸色,担忧的说道。虽然是没有受伤,但是老爷的墓也是毁了,姑娘心里指不定的有多难受呢。
“不用了,帮我熬一碗安神汤吧,我乏了,想睡下了。”浓浓说着自己擦了擦脸,然后下了小榻往寝室走去。
想着姑娘没心情用晚膳,白枝答应了一声便出去熬安神汤了。
浓浓慢慢吞吞的更了衣,然后疲惫的躺在床上,脑袋还是胀的难受,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想着快些入睡。待白枝炖了安神汤来,浓浓端起了碗一饮而尽,而后躺在了床上,借着药物的作用,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胤礽从仪心院出来便回了前院,徐述听暗卫说了太子中了蛇毒的事情,心惊不已,赶忙让人进宫将成超请了过来,成超听闻此事,也是不敢耽搁,推了手头的事情就赶来了太子府。
众人在前院等了半天太子殿下才从仪心院回来,胤礽在仪心院外间坐着,看着她不用晚膳而是要安神汤喝,也是默许的点点头。直到白枝出来说她睡着了,胤礽才进去。
看到她将自己缩在他们平时一同盖的被子里,只露了个小脑袋,小小的一团惹人怜爱。只是她今日睡的却不如往日舒坦,眉头微皱,小嘴也不舒服似的抿着,鼻子更是时不时抽搭一下,看得胤礽实在有些心疼,坐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瞧着她呼吸安稳了些才起身离开。
徐述看到胤礽回来立刻带着成超迎了上去,看着胤礽的面色已经有些苍白,徐述心中担忧,成超更是心急如焚的将人请到了内殿,蛇毒的事情可是耽误不得的。
胤礽脱了外衣,成超看到胤礽半个手臂已经青子,顿时有些着急,心也提了起来,仔细检查了又把了脉才稍稍放下了心。
“殿下中的是眼睫蛇的毒,此毒毒性极强,若是深了危及性命。幸而殿下措施得当,毒素没有蔓延开来,不然后果不开设想。”成超擦了一把汗道。
“那殿下现在无事了?”徐述瞧着胤礽的手臂,不放心的问道。
“待微臣给殿下放掉毒血,再开个排毒回血的药方照着煎了药给殿下服下,连续喝上一个星期便无大碍了。”成超继续道。
说完,成超拿来一把医用的小刀,在胤礽自己划的伤口旁又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往外挤着毒血,随着血不断的流下,已经接了小半盆的黑血,胤礽的手臂也不再那样青紫,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你们在干什么?”
听着话音,众人纷纷回头,看到浓浓站在门口,更是惊讶不已,都行礼问安。胤礽见到浓浓也是吃了一惊,立刻掩住了自己的手臂和那些毒血,站起来看着浓浓。
“这么晚了怎么到这来了?”胤礽看着浓浓有些疑惑,刚刚不是看着她睡着的吗,怎么又醒了?
浓浓睡了一会儿便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安神药喝的不够,全然没了睡意,只是脑袋倒是不那么疼了,于是坐起来沉思。恍惚间发现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枚璎珞不知道去了哪里,在马车上还有的,难道是掉在胤礽那里了。想着这些,浓浓披上了衣服便来了前院,谁知竟然就看到了这一幕。
徐述见状知道太子殿下不想让太子妃娘娘看到自己受伤,于是使了个眼色和成超收拾了东西,成超快速的给胤礽包扎好之后和徐述一同告退了。
“睡醒了?”胤礽故作轻松的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浓浓面前,不再提及白天和刚刚的事情。
“你怎么了?”浓浓不依不饶的拉起他的手就要查看他手腕处的伤口,胤礽按住了她的小手,不让她碰。
“被蛇咬了。”胤礽说的风轻云淡,看着浓浓批了个披风就来了前院,手也是冰凉的,伸手便将火炉旁的小手炉拿来给浓浓暖手。又将她抱到了小榻上,给她脱了鞋子,盖上了小毯子。
看着他像往常一样伺候自己,熟练且细心,浓浓鼻子酸酸的,若不是今日来了前院,自己都不知道他受伤了。
“严不严重?还有没有事?”浓浓看着他问道,想起刚刚那盆血和他血流不止的胳膊,浓浓问的心里发虚。
“没事了。”胤礽依旧没怎么对这伤上心,而是在衣服里掏出了那枚杨夫人的璎珞递给了浓浓。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浓浓有些惊讶的接过了璎珞。
“你在马车上时一直抓着,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我外衣里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胤礽笑着给她掩着被角,问她冷不冷。
“不冷。”浓浓说着回忆起从马车上被胤礽抱着下来,当时哭的脑袋发蒙实在记不清什么了,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璎珞被自己塞进了胤礽衣服里。
“这是母亲让我交给父亲的,我还没来得及。”浓浓看着璎珞,声音哽咽。
徐述办事效率很高,胤礽已经知道了杨征良墓地迁移其中的大致经过,怪不得浓浓今日这样伤心,多半也是愤怒和寒心吧。
“明日我派人将原栖山的毒蛇剿灭,然后将墓重新迁回杨氏陵园。”胤礽看着浓浓依旧红肿的眼睛和泛红的眼角,不自觉的轻声安抚道。
“你为什么讨厌父亲。”
浓浓问出了心中多年的疑惑,胤礽很尊敬母亲,却对父亲连个名姓也不愿意提及,可见心中不喜。
“浓浓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胤礽不愿意回答她这个问题,亦是让上一辈的人和事影响到她,所以转移着话题。
“到底为什么?今日你不说我就不睡觉。”浓浓刨根问底的拉着胤礽。
胤礽看着她不依不饶的样子,知道瞒着她只会让她更想知道,于是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道出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我的母后,也就是已故的端怀皇后,曾经爱慕你父亲,但是求而不得,以至于嫁给了父皇之后也郁郁寡欢。而你父亲明知如此,还数次与母后相约,更是在我母亲生我那日进宫,母后受惊生我之后难产而亡。”胤礽说完神色有些悲伤,但是面上仍是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不可能,父亲极爱母亲,即便只得了我一个女儿也一生都没有纳妾,怎么会和皇后娘娘纠缠不清。”浓浓听了胤礽的话立刻反驳道。
“你父亲是真的爱你母亲,因为她对于母后只是利用而已。不然一个科举出身的探花,怎么会爬到丞相的位置上呢。”胤礽嘴角的肌肉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