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熙当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姑姑会治这病,只是换了个身份,告诉苏迟自己认识一个女大夫,曾经治好过患这种病的人。
“大夫说了,这能不能治好也和人的身体有关系,有的人能好,有的可能好不了。”
苏迟惊喜,只抓住这点希望,拉着她的手道:“明天先让那大夫试一试,能不能治好也看他自己的命了。”
任熙点头,只是想起白日里她得要另一幅面孔出门,不能让面前的人知晓,便歉声同苏迟说,自己白日有事,只能请那大夫直接去他朋友家里,需他告知那朋友家住哪里。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毕竟要姑姑亲自出马,去的人家情况如何,要先查清楚才是。
陈景先一事一直由傅玉书作主,苏迟明面上不可插手,他身为皇子,也不能同王由这样的朝臣牵扯过多,因此请大夫看病一事还得交给傅玉书来做。
可王家之事也不能隐瞒,倒也没这个必要,一个西北人在南地有个做官的亲戚朋友也不奇怪。
男人只道:“我那朋友家在信安青鸟坊将军府,名为王衡。你在信安长大,知不知道这将军府?”
任熙听了,都不用搜刮自己脑里的东西,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青鸟坊只有一个将军府,乃辅国大将军王由的府邸,虽不知王由大儿子是不是叫王衡,可她确实从二婶嘴里听过王家有个得了痨病的儿子,只因二婶曾想把姐姐嫁过去。
只是苏迟怎么会有身份这样显著的朋友呢?
思及此,她摇摇头,否认道:“倒不认识,没听说过。”
苏迟也没在意,毕竟是个小丫头,如何什么人都认识。
“我本来想明天也一起去瞧瞧你的朋友的,可娘不让我出门,我只能请那位大夫直接去你朋友府上了。”
苏迟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乖乖待家里,那大夫我也会照顾好的。”
任熙点点头。
饭后,她说肚子有些胀,要到车子河边走一走。因是喝了些酒,头有些晕,没得苏迟扶着,一个别脚就要倒在河水里了。
她还不自知,傻傻笑着,苏迟无奈,只得蹲下身子,还没让那人爬伏上来,她自己就主动爬上去了,末了,还感叹两句,说他脊背太硬,还没有坐在惊鸿身上舒服。
苏迟故意颠了两下,少女哇哇叫了,他才哼了一声作罢。
许是喝多了酒,背上那人也不讲话了,只是偶尔间嘴里哼哼,或是自言自语,听不清她在嘟囔什么,直到走到一处灯台时,一下子精神过来,指着那点着明火的烛台,惊喜道:“你瞧,这里竟然点灯了。”
她抬起头,瞧着前方五步一设的烛台都燃起了火焰,火焰倒影在河水里,不甚明亮却足以照人前行。
快入秋了,萤火虫也少了许多,倒是那蚊子还有不少,拼命围着灯火乱转。
她也许真是醉了,原本清晰的灯火在她眼里慢慢成了模糊成了一团模糊的火雾,世界越来越窄,窄到只有一条线那么宽了,最后,黑暗占据了视线的所有。
少女的眼睛已经闭上。
听到耳边呼吸声比起方才沉重,苏迟才知道她已经睡了,她靠在自己的背上,早早进入梦乡,安心、踏实,不过是因为信赖。
苏迟为这份信赖心生愧疚。
月明星稀,河堤边,一个男人慢慢走着,他背着一个女人,长发一大片撒在她身后,黑色的发与夜色融合在一处,越望里走,越看不清那远去的人。
他背着她走了很久很久,他也不觉着难受,只想和她慢慢走着,可路边狗儿的吠叫声把人叫醒,少女咂咂嘴,伸了一个懒腰,直到她终于看清周边,才明白自己在哪里。
任熙低头,一串口水竟滴了下来,映在男人深色的衣服上。
她吓了一条,忙掏出巾帕来替他擦了擦,苏迟不用回头,就已经感觉到她对自己的衣服做了什么。
任熙心虚,拍拍他的肩膀,男人得了示意,将她慢慢放下来。
好舒服呀!
她拉着男人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开心说喝酒太好玩了,下次还要再喝。
苏迟捏了捏干净白皙的小耳垂,笑道:“好啊,哪天你要喝酒就告诉我,我专门去大街上捡人。”
坏蛋,居然说她酒品不好,任熙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了,让人送至银屏街,就要把人赶走。
可惜一个转身,那人又把她扯了过来,压在心口,低头索要今日的奖赏。
她低头娇笑,却还是拉着男人的袖子,踮起脚来,朝他嘴上轻轻碰了碰。
可这一碰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第二天接姑姑下山时,上榕专盯着少女红唇看,这次换任熙被她看个发毛,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是昨晚贴皮没贴好,可仔细摸了摸,倒是没发觉哪里起了皮。
末了,女人只道:“入秋了,天气干燥,平时也要多喝水,莫吃些上火的东西。”
任熙突然明白姑姑在看哪里了,想起昨晚的事,她的脸一下全红了,只低头嗯了一声,那长颈也如鹌鹑一般缩了些。
倒不是她故意的,今日起来才发现细颈处有好几个红印子,连锁骨上都有一个,是那个坏人干的好事,她又气又急,扑了好多□□才遮掩住。
到了将军府门前,上榕打量着这气势非凡的府门,对任熙请她来给朋友治病这话相信了几分。
“你不跟我进去?”见少女一直在马车里待着,上榕问道。
任熙摇了摇头,她怕和子砚撞见,暴露了身份,只说自己在外头等着就好,在上榕要进去时,她有在后吩咐,记得马车上她说过的话。
女人朝后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让守门小厮去通告主人,不到一会儿,小厮便热情请她进去了。
任熙杵着腮,看着姑姑进了将军府大门,可惜,没见子砚过来,想必他已经早早进去了。
正当任熙等着无聊时,却见姑姑怒气冲冲地从府里出来,直奔马车。
怎么这么快,任熙怀疑,问道:“姑姑,你怎么就出来了?”
上榕冷笑一声,就站在马车下,冷冷盯着从窗外探了个头的侄女,瞧着她那无辜样,女人咬牙切齿道:“任熙,你干的好事!”
瞧着那发火的面容现在对着自己不阴不阳,任熙有些害怕,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小心翼翼道:“姑姑,你怎么了?”
“哼!”女人咬咬牙,也不说话了,一头奔进马车,让车夫赶紧走。
可还没等车夫扬起鞭子,就听到一个男人拍着车厢,匆匆说道:“上榕,你听我解释,真不是我骗你来的,我甚至不知道今天是你来给王衡看病!”
任熙奇怪,撩开帘子看了车下那人一眼,她觉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姑姑,这谁啊?”任熙问道。
“你当真不认识他?”
“我怎么会认识他,他是谁啊?”任熙指着自己的鼻子,拼命解释。
瞧她那样子,上榕就知道任熙是当真不认识傅玉书了,她还以为……还以为傅玉书联合这个侄女来骗自己出来呢!
难道真是个误会?
男人还在下头一直解释,任熙小心问姑姑,有没有见过病人。
提起这一遭来,上榕气才小了些,只下了马车,又奔去将军府。
见她下来,傅玉书忙跟在后头,一直追着人解释。
上榕佯装看不见这个人,只跟着管家进去见了王夫人和王衡。
王夫人对这个年轻貌美的大夫心有怀疑,莫明揣测她医术定不高明,本想出言讽刺两句,可又觉着她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上榕知道自己本非大夫,贸然假装还会令人生厌,只向王夫人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妇人惊讶地指着她:“原来是你啊,怪不得这么眼熟!”
她收敛了前时的刻薄,拉着上榕的人亲切道:“当初本就想去徐府讨教法子,可没想到徐家人都离开了,我们派人去了徐家老家丹阳,却连人也找不到,现在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听我侄子说,羡之后头病确实好了,不曾听他再咳过,什么骑马射箭都不成问题了。”
“可徐夫人为我儿治病,虽是光明坦荡的,可传出去会不会对徐夫人不好?”
上榕客气笑笑:“我已经出家了,倒不担心有世俗成见。”
瞧着她手上的佛珠,妇人放心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而站在一边的傅玉书却因这老狐狸一句一句徐夫人气得心梗,她哪里是什么徐夫人,该喊声任小姐才是!
一行人去见了王衡,果然,王家将那屋子封得死死的,生怕自家宝贝被风一吹就倒。
她走至榻前,见苍白瘦弱的少年躺在床上,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初见徐羡之时的样子,少年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考,见有人来,他两只手撑着床面,借力起来。
上榕赶紧让他躺下,让他慢些。
王夫人走去,轻声给儿子解释,这是来看他的大夫。
王衡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美丽的大夫,第一次和陌生的女人这么接近,他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口里默念着男女有别这句话后,少年只看了一眼人就把眼睛瞟向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