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马车,任熙就看到自家侯府也被士兵团团围住,这些人身穿黑色铠甲,头上戴的军帽也是黑的,他们手持□□,个个身材高大,穿着打扮与中原兵士大相径庭。
任景元的脚步更快了,任熙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侯府大门紧闭,两边也有士兵把守,男人对守在一边的将领肃声道:“我妹妹已经接回来了,陈将军请开门吧!”
他看也不看那人,语气里有些僵硬和不屑。
那陈将军朝他后面一看,见到了身着喜服的新娘,抬抬手让士兵把门打开:“公子请!”
任景元冷哼一声,带着任熙进了侯府,只是后脚才进去,大门又紧紧锁住了。
侯府的府卫都换了衣服,手持刀剑站在院子里,他们神色紧张,好像随时准备与外头的人大战一场。
这一晚对于信安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平静的一晚。
除了主母侯爷夫人,高平侯府的男子全部整整齐齐坐在大厅里,他们没有因为府里的小姐嫁给状元郎高兴,个个脸上沉重得要命,早早挂好的红灯笼发出的光芒甚是惨淡,除了蝉鸣声,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任熙看着大厅里临危正坐的侯爷和侯爷夫人后,拼命挤出两滴眼泪来,她小跑过去,一下子跪倒在娘亲面前,抚在她的双膝上哭泣。
“娘,孩儿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这是自小娇养长大的女儿,侯爷夫人怎么会想象不到此时她内心的恐惧和难过,她一脸心疼,眼泪快要随女儿一起掉落下来时,高平侯沉声说道:“也累了一日了,你先带袅袅休息去吧!”
几十年的夫妻了,侯爷夫人自然知道后面的话是不想让女人们听了,她带着女儿一起离开了正厅。
现下,这里全部都是侯府的男人了。
任景元道:“吴氏一族都已经死了,尸身现在还在吴家!”
“吴淮也死了?”说话的是任家三公子任思元。
任景元看看三弟,微微点了点头。
证实了这件事后,任思元皱眉,想着自家四妹岂不是才嫁过去就要守寡了。
高平侯沉浮官场数十年,今夜的事告诉他,也许再过不久就要改朝换代了。
明明今夜女儿出嫁,他们一家喜乐,可花轿离开后不久,小厮就匆匆来报,说有士兵在侯府前,将侯府团团围住了,他们还把大门锁上,不准人出入,有不听的,竟被杀了。
高平侯任江海皱眉,正要斥责神机营的人是想作甚时,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走了进来。
“陈景先代我家将军给侯爷贺喜了!”男人身材魁梧,满脸都是胡茬,脸说话的声音都极为粗犷。
任江海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侯府,不想活了!”
陈景先呵呵笑道:“侯爷息怒,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多见谅,只是我家将军今夜有事,不能来见侯爷,等事情办完了,自会给侯爷赔礼道歉!”
他在这院子里走得随意,像是在家里一样,竟随意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这般无礼,一下子惹怒了任家的人。任江海的弟弟任江玉直接动武,要给这人好看,不想却被对方三两下就拿下了。
陈景先刀剑出鞘,压在了任江玉面前,原本的山野莽汉一下子变成了冷酷的刽子手。
“省省力吧,今天侯府有喜事,还是不要见血的好!”
任江玉还要动手,却被高平侯拦住了。
“瞧你这打扮,不像是信安的将士,你是何人手下?”
陈景先的脸色这才回暖几分,他神色恭敬,一字一字清楚说道:“我乃平凉都督苏浚的手下!”
任江玉还是不服:“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苏浚?
高平侯细细念着这名字,不知想到什么,他像受到极大震撼,只让任家众人回院子里去。
他已明白,现在没有苏浚的命令,谁也不能走出侯府了!
只是他那才刚刚嫁到吴家的女儿怎么办?苏吴两家可是有大仇啊!
为此,任江海请求陈景先,要任家大公子出府带小女回来。
陈景先原本是不想理会的,可想到自家二公子说了,后头还有要得着这任家的地方,不可失礼,他便将此事告知自家公子。
苏迟不以为意,同意了此事。
任家的男人齐聚大厅,各有心思。
苏浚是平凉都督,本应镇守西北,无诏不得入信安,可如今却兵围侯府,众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揣测,苏家这是要谋反啊!
可谁也不敢把这事挑明,大魏走到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皇帝昏庸,听信道士谄媚之言,整日只知炼丹成仙,不问政事,又大举人力物力修筑升仙楼,赋税沉重,世家大族借此机会搜刮民脂民膏,官吏贪污成风,惹得民怨沸腾。
如今苏家入都,说不准真要改朝换代,现下要是说了什么不敬之言,惹怒了未来的皇帝怎么办。
现下吴家已经被灭门了,其他世家都觉得自己颈上人头也快要不保了,苏家真要称帝的话,会不会要把他们这些世家清理干净。
剑拔弩张之际,大门开了,陈景先进来,请高平侯入宫议事。
待任江海走出侯府,就见昨日还一同上朝的同僚现在都穿着朝服,战战兢兢站在自己家门口,他们都是上了年岁的人,本来就不挺直的腰杆现下更弯了,借着门口的灯笼,依稀能看见他们脸上都是灰败的青色。
朝廷重臣们周边都是士兵,他们走在一边,像是在押送犯人。
高平侯正要开口问旁边的老友大司农陆丰话,还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陆丰轻轻拍了拍长袖,凑在他身边谨慎说道:“莫乱说话,向远已经被他们杀了!”
向远是大魏抚远大将军,武艺高强,可性情暴戾,想来是不服苏家此番作为才被杀了的!
任江海也不说什么了,只跟着众人一起向皇宫走去。
押送他们的是原本守在自家的陈景先,他骑于高头大马上,见这些坐惯了马车轿子的人走得慢悠悠的,心生怒火,一鞭子打在了一个走在后头的老臣身上!
“还不快些走,耽误了时辰要你们好看!”
那臣子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这一鞭下去怎么挨得住,当场昏倒在地,众人停下脚步,围成一群去看他:“阁老……阁老……”
老人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有人不服,怒斥道:“你一个不入流的小将,如何敢对信安重臣动手,待我进宫禀报圣上,让他治你的罪!”
陈景先听了,哈哈大笑,如今天下大变,天子要变了,这些臣子自然也要变了,他又怎么会怕这些人呢!
正要再一鞭子朝那人抽过去时,一人骑马过来,说道:“陈将军,还是先请大人们入宫面圣吧,若是耽误了时辰,你我怕是交代不了。”
陈景先看着面前这个骑着白马的儒生,心里也是不屑,他这话里有威胁之意,可却说到了点上,现下是关键时刻,不可耽搁。
“傅玉书,我给你个面子!”
男人愤愤收起鞭子,一人驾马前行,互相交际时,他还故意撞了撞儒生,以示挑衅。
那儒生也只是笑笑,不当回事,他回头看了看还能走路的阁老,放下些心来。
一座信安城,城已为死城,只有那皇宫才露出点人气来。
大魏王朝所有的王室中人统统跪在中宁殿,皇后妃嫔、公主王爷,脖子上都压着一把刀,另一边跪着的都是大魏朝臣,持□□的士兵就在一旁盯着,只要有一个敢出头闹事,那枪尖就不长眼了。
有胆子小的,吓得就在殿里失禁,妇人们咬紧了巾帕,不敢出声。
病入膏肓的皇帝被士兵们挟持起来,坐在龙椅上,撑着最后一口气写下传位诏书。
老皇帝原本是不肯写的,可他不写,面前就有一颗头颅滚地,等滚了五六个头颅了,他才抖着手动笔,大限将至之时他眼里才看见自己还有那么多的儿子老婆在,甚至还同苏迟讨价还价,想要为他们求条活路。
苏迟不理会,只双臂交握抱于胸前,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这要在史书上重重写下一笔的大戏。
颤颤巍巍盖下玉玺后,老太监抖着声音在众人面前宣读圣旨,一句“苏浚功高,立为大魏新帝”就把江山让与异姓外族,随着老太监最后一个字落地,咔擦一声,大魏皇帝倒在了龙椅上。
众人见此,越发害怕,有胆小的妃嫔直接晕了过去,三皇子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见父皇已死,怒从中来,起身冲苏迟跑来,嘶声力竭喊道:“逆贼,我要杀了你!”
可还没走出三步,就被身后的士兵一剑穿胸,了结了生命。他的母妃良妃娘娘见亲儿被杀,一口气扑到儿子身上,自尽而死。
大魏皇室也只出了这两个稍稍有些胆子的,其余人见此,只越发缱起身子,缩成一团。
下属恭敬地将皇帝让与江山给苏家的遗旨呈到苏迟面前,男人却是看也不看,只摆摆手让其收好。
他慢慢起身,朝那些人扬扬下巴:“把他们都关到回云岛!”
而尚在信安城外驻扎着的苏浚收到二儿子送来的密报后,难掩欣喜,他握着明皇的圣旨,开怀大笑,将士们见了,就知道信安已经被二公子拿下了,众人纷纷跪下,大声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