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入朝,说明这是接纳新皇了,皇帝心里高兴,下朝后,便遣使者到了侯府,说宗庙占卜,二人占得吉卜,还送了不少金银绢布来,等定了娶亲吉日便命二人成婚。
因为高平侯的态度转变,原本守在门口的兵士全部散尽,众人不再被“禁足”,终于可以出来走走了。
虽然前些日子任江海对新朝的态度实在强硬了些,信安里的大户生怕引火烧身,也暗自远离了些,可他家又与皇室结亲,又让众人觉着靠拢任家不会有什么大错,是以太尉家的大小姐和二公子在其母示意下,办了一场茶宴,并向侯府发了帖子。
收到请帖后,侯爷夫人心里也安定下来,这封帖子的到来,说明任家还没有受其他世家排斥,若是以前,她还稍稍端起些架子,不是收到请帖就能让她去赴宴的,可天变了,任家该低调些,况且家中三个儿子都没有娶亲,也该成家了,况且,她心里也是瞧得上太尉家的嫡长女周湘君的,若是老大能娶到她也不错。
于是,打着这个注意,侯爷夫人总算说动了老大任景元,让他收拾一番,和任熙一同赴宴。
侯爷夫人命管家准备些糕点,明日带去太尉府上,正说着这事,就见二房林氏走过来,亲密地拐着她的胳膊,喊了声大嫂。
她一脸谄媚,这无缘故的亲密也让侯爷夫人不适,要知道,以前因为承袭老侯爷侯爵,二人还闹得有些不愉快呢,要被林氏喊一声大嫂,那可真是不容易,因此侯爷夫人摆摆手让管家离开,她把手抽了出来,理了理被拉皱的袖子,问:
“说吧,有什么事?”
林氏尴尬笑笑,她知道自己不被任家主母喜欢,她也瞧不上这人,只觉得她假清高,可今日没办法,她有求于人。
“我听说太尉府的人送来了封请帖,要请侯府的人玩玩去。大嫂,你看,我家心宜也已经十六了,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我心里也急。前些日子本来是想好好给她相看几家的,可没想到侯府出了这么一回事,连累得我们连家门都出不了,生生耽搁了好日子。”
她话里都是责怪的意思,好像自己家女儿找不到人家是受了他们大房的牵连,连侯爷夫人这样一向稳重的人都忍不了了,只压低声音道:“听你的意思,心宜找不到夫家,还是我们的错了?”
林氏笑笑,知道自己的话语触怒了侯爷夫人,可她要不说重点,难免会让这妇人不将自己家的姑娘当回事。
“倒也不是这样说。只是现下心宜的事确实着急,我就是想让大嫂明日出门时,马车里再多个座,也带着心宜出去看看。”
她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侯爷夫人摇了摇头,原来是为了这事。
说实话,她虽然与林氏不亲,可也是看着任心宜长大的,她的人生大事自然也放在心上。还嘱咐了任景元这次去太尉府上也帮心宜相一个好的夫婿。可没想到人家早就动了心思,要亲自去看呢!
为免林氏生事,侯爷夫人还是同意了,得了准的林氏在她面前千恩万谢,摆着身子离开了。
虽然魏朝风气开放,可男女不同席。到太尉家赴宴的女客们被女婢请至前院,品些糕点,谈些闲话,男客们跟着小厮去了亭院,那里空旷,要是性子来了,舞刀弄枪的,场地是足够了。
太尉也是三公之一,身份不算低,再加上信安皇宫才换了主人,太尉周运就上前拜君,投怀新主,这干脆利落的态度让君王欢喜,高位不变,所以这次请来赴宴的客人身份也不算低。
便如女客这里,在座的都是出身名门闺秀,家学渊厚,一举一动间都是知书达理的模样。
这茶会无非就是找个场合聊聊天罢了,姑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着糕点,偶尔玩笑打闹也不失小女儿的可爱顽皮,处处笑语盈盈,不见半点忧愁,各自绣着花样的圆扇,左摇右摆时,上头绣着的蝴蝶都能飞出来了。
几个少女围坐在一起,正说着最近信安时兴的首饰,衣服,任心宜也坐在其间听着,一边听一边无意露出手腕上那水色极好的黄玉镯来。
有姑娘见了,笑着夸她镯子好看,问是哪里买的。
这话一出,就把众女的目光吸引过去,众人看着这镯子,也是纷纷夸赞,可面上和心上显露的总不是一回事。
任心宜转着手上的玉镯,笑道:“不过是只普通的镯子罢了,我家里还有比这好看的呢!不过这东西虽然普通,倒也买不到货,只因我们是专程让人从西北玉石镇制成好送来的,只此一只,再无多有。”
她在这些小姐面前显摆着家世财力,众人又妒又恨,却也不想失了态,得个善妒的名声,只得喝着茶水压压心里的火。
悄悄打量着这些人的模样,任心宜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虽然她父亲不是任家主人,也无什么功名,可依仗着任家这棵大树,谁也不能把她看清了去。
正自得意时,一个姑娘抬着茶杯,眯眼看着前面那棵大树,疑惑问道:“咦?你们瞧,那树上是谁?”
众人转身看去,只瞧见前面一棵大树上,确实爬着个人,只是大树茂盛,遮住了她的样子,只是偶尔有几片叶子从树上掉下来。
一个姑娘慢慢说道:“我瞧着倒是十分眼熟,这不是任家四小姐任熙么?”
听到此,原本满不在乎的任心宜立即回头看去,想起任熙在任家的所作所为,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便立即起身,亲自跑到树下看去,果然,一见到那粉色的裙子,任心宜就已经肯定是任熙了。
她的脸一下子就爆红了,耳根那处也染上胭脂色,只压着声音,朝树上的人恨恨说道:“你疯了不成,还不快下来!”
不知树上的人有没有听到,总之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任心宜气急,十分想朝大树上踢两脚,把那人踢下来,可因为任熙,她现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贵女们都站到了她旁边,一同抬头看着上头躺在树丫里的任熙,她们也看不见她的样子,只是那粉色的襦裙耷拉下来,在众人眼里自是不雅。
中间有人幽幽说道:“原来是任四小姐啊,这也不奇怪了……”
这话一出,姑娘们纷纷抬着团扇遮住自己的嘴巴,不教人看出笑脸来,只是那轻轻的笑声却是藏不住的,如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钻到任心宜耳朵里,却是如响鼓重锤一样,她的脸面全被丢光了!
任熙的名声不好,她自己的名声还不是要受牵扯,难免要让人觉着任家出来的女儿德行欠佳,要是传到妇人耳中,那她的婚事可就难成了!
下头的窃语声终于打扰到了在树上清休的人,她小心地翻了个身,一歪头,就见下面围满了人。
任熙第一次见这阵仗,吓得嗯了一声,起身呆呆看着她们。
一个女子轻轻笑道:“任熙,你怎么还爬起树来了,还不快些下来同我们玩,要是让你娘看见了,指定要骂你的。”
上头的任熙挠挠头,缓了缓神后才想起自己在哪里,太尉府的太阳太大,照得她脑袋发晕。
任熙是不想下来的,说了好听要让她同她们玩,可她们是从来不屑同她玩的,从来就是如此,她没有什么闺中好友,只有一个人玩。
可那句“被娘看见了要被骂的”还是吓到她了,要是让娘亲知道自己在外头也爬树,肯定又要唠叨的。
她挠挠脑袋,还是从树上爬了下来,像只小猫似的,灵活得很。
没了好戏看,众人散去。
还是那群贵小姐,其中一个看不得任心宜得意样,便将话题引到了靠在大树底下坐着的任熙身上。
“小时就觉着四小姐爱玩爱闹,爬树捉鱼样样精通,原本以为她大了会好些,可没想到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呀!心宜,你们家里的人也不好好教教她,要是在长辈们面前也这样,难免要被说道。”
任心宜一肚子火,合着这人的意思是说任家家教不严了?
她正要反击回去,又有一人压低声音,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瞧这任熙行为举止自小就与人不同,听说她小时候溺水过,这里不好!”她指指自己的脑子示意众人。
众人更加好奇了,想来任熙与常人不同的原因只能是这个了,她们纷纷看着任心宜,问她可有此事。
这个时候,任心宜特别想附和回去,告诉她们任熙确实自小脑子就不好,她有病,治不了的那种。
可毕竟是任家养大的女儿,还是知道些轻重,当下,她拿起青瓷杯轻抿一口茶水,说道:“别的不说,我这四妹妹可是与二皇子定了婚事,她以后是什么身份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确定还要继续谈下去么?”
这话一出,立马唬住了众人,个个赶紧闭上了嘴巴,不再提起任熙,生怕自己的话落到皇家人耳中,平白给自家添些祸事。
见此,少女的火气降下些来,她轻轻扇着扇子,低头朝那大树下靠着的姑娘撇去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