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合作中三方都已经搞定,不得不说时梦有点小振奋,觉得自己离目标更进了一步。
她现在坐在中谷君开着的车上,说起来以后他就是深空人了,便问道:“中谷君以前在港口黑手党是负责做些什么的?”
总是被身后那两个家伙改名的下谷司很想大声辩驳“我姓下谷”,但一想到背后坐着的一个是他今后的顶头上司,另一个是能把他团起来锤的前港嘿干部,扯出一个微笑。
“我之前在港口黑手党是属于战后清扫小队的。”
“这样啊。”时梦感叹,那深空估计是没什么对口专业跟他匹配了,要不让他去甚尔正在组建的安保部?
兰波听完这段,熟练地安排着老部下的去属:“先让中谷君负责造大楼的事宜,他对那边已经很熟了。”
时梦点头,但民主的她又征询了一下对方的意见。
又要去工地搬砖的下谷司在内心狂扎前上司的小人,脸上微笑着回道:“好的,交给我吧。”
……
时梦和兰波走进深空目前的办公楼,前台小姐早听说深空将有两个空降高层,老板亲自挖来的。
之前的伏黑君已经见过,野性又慵懒,嘴角的疤更显得故事十足。今天第一次见到兰波先生,又被珐国人浪漫多情的风姿惊艳到,暗道难怪女员工内部群里都说是新来的两位是小老板从娱乐圈挖来的,这个颜值太高了吧!
二人和前台小姐打了招呼,又乘电梯到办公楼层,公司的部门高层见过了核心的八个,接来下她向普通员工介绍了一番,一行人见了个面,更正式的通知,要等开大会的时候。
时梦陪着兰波去熟悉市场部老大的办公室,两人互相夸奖了一番后,老板先行离去,第一天真正来深空上班的阿蒂尔·兰波全然没有在港嘿的懒散,对工作充满热情,热火朝天地处理起时梦堆压的文件,准备打响管理权的第一炮。
市场部的主管今日终于走马上任,游戏部的实际主管绫辻行人听着里间传出来的纷杂声,靠在走廊半敞开的窗户边,点燃烟斗,慢悠悠地吐出一口青烟。
时梦从兰波的办公室一出来就看见对方,走过去打招呼,接着悄悄问:“松浦编辑早上来的时候没说什么吧?”
绫辻垂眸俯视了她一眼,回想起那个编辑的模样,懒洋洋地回道:“不是来催稿的。”
“太好了。”她长舒气。
金发男人灭了烟斗,摇了摇头,心道这家伙果然是个笨蛋,时梦看到他摇头瞬间紧张起来。
绫辻行人见她这个表情,又弹了下她的额头,催促:“送来的信放在你桌上,你快去看。”
时梦捂着额头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回办公室了……
……
桌子上松浦文一送来的信并不多,都是《流亡者组曲》的读者,拆信前时梦犹豫了,即便她心知能被松浦编辑亲手送来的信必然有原因,但想起网上关于这本小说的言论,内心又略感退惧,心想要不还是晚上回去看?
但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好奇占了上风,她拆开手头的第一封新,字迹端正,是一个在外地上学的横滨学子写的。
【四月老师敬启:
正值晚春时节,四月老师近来身体可安好?
近日拜读了老师的新作《流亡者组曲》,感慨良多,我是一个从东大毕业的横滨学子,也是从大战后走出来的人,战争爆发的那年我只有12岁。
……
战争中,人的生命已如蝼蚁,要多么坚强才能够忍受与家人离别的痛苦并顽强地活着。可战后,从来没有人反思,那些挑起了战争的官员,那些送青年上战场的官员,那些抢走横滨一切好处的官员,从此隐于幕后享受着珍馐佳肴、搜刮着民脂民膏,留下一个破败荒芜的横滨。
这之后求学的艰辛,生存的艰难,已无赘述的必要……我的前半生就像青木阳生,但我没有他后半本的勇敢和坚定。收到东大录取信,从横滨走出来的那一刻,也曾觉得自己像一个流亡者,挑灯夜读之时也会惶惑,然后长久眺望着另一边的海滨。
不过我很感激上苍让我遇见我的爱人,她和我都是老师的书迷,她酷爱推理,而我唯爱《贫百》,或许这今后还要加上一本《流亡者》。无比冒昧的是,我的爱人不久前推理出了老师的真实年纪和性别……
……
我想,青木阳生就是寄托了老师理想和信念的化身,也带着老师的影子,而从今往后,青木也将成为我追逐的标杆。
也许世上的事并不能心想事成,想要走上政坛的我可能最终一事无成,但就像老师曾在《贫百》里引用的那句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不必等候炬火。”
我纵萤烛之光,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原谅我现在还不敢向您告知我的真实姓名,若有一天我能实现内心的抱负,希望那时老师能承认我这个拙笨的学生。
敬具
苍王】
这封信实际上很长,有好几页,其中还有很多“苍王”对爱人的倾慕之语,可时梦几乎是逐字酌句地在读这封信。
读到他在横滨的艰难时她感同身受,读到他们的爱情时她忍不住欢欣微笑,读到他的热血和抱负时她甚至反复读,内心有一股热流涌涨上来,就像三年前收到银狼君他们的来信那样……
时梦心想,横滨即便破败残缺,都有一群爱着她的人,不论高低贵贱,平日里打的再凶再狠,都愿意在她深受苦难之时,奋不顾身地为之付出一切。
这让她也感怀,拿起笔沉思片刻,给这个有志向的横滨学子写下一封信,信中是她关于一些事情的拙见,一些或许可行的方法,同样也鼓励这个志向高洁的青年不要因为敌人的强大、路途的黑暗而放弃内心的坚持,她很愿意成为对方的笔友……
这一封信她写了很久,但写完的时候几乎是满怀热情地拆开接下来的几封信,发现竟然都是外国的书粉寄来的。
时梦努力平复心绪,拆开了其中的一封。
【尊敬的四月老师:
您好。
我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曾经是。我住在我们国家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但这只是曾经。
……
八年前的那一天战争来了,先是急促的警报声,还有广播里的动员,它刚爆发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茫然无措的,青年上战场了,我们的军队出发了,我们的士兵要打仗了。
然而面对接近半个城市的人民军队,侵略者甚至只有几个人单薄的身影,接着完全没有苗头的紫色烟雾来了,那么快。
平民怎么跑得过散播于城市的毒气呢?
就跟老师书里写的那样,普通人被屠杀,平平淡淡,如同那辆再也没有开回来的列车,无声无息,死的时候说不定连痛苦都没有。
不过和书里住在空城的钢琴家比起来,其实我们这座城市也还好,很少的一些人和我一样熬过了这场弥漫全城的毒气,但与我不同的是,他们将忍受着毒气所带来的危害,终生活在痛苦之中。
而我为什么能够完好无损地活着,老师你肯定没猜到,是因为我竟然觉醒了异能……一个弱小的空气罩,让我度过了这个毒气潮。
可这个空气罩多么小啊,小的除了我,我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早上出门还和我打招呼的店家朋友,全部都不在了……
我无比痛恨自己!这个害死了这么多人的异能,该死的毒气,我怎么可以觉醒异能!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整个人都被否定了!
当时的我想要复仇,想要向敌人复仇,我把所有的罪孽都怪在了这个异能上……攻读化学系的我或许也是有天赋的,我完美复刻了它,我欣喜若狂,这份资料上交给了国家,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敌人的死亡。
它也如我预期地被使用了,在战场…是所有的战场……我们国家的战场上,这之下,寸草不生,我所在的城市彻彻底底成为了空城。
我发现我放出了魔鬼,我纵容了魔鬼利用我制作的武器掠夺着利益。
而最后阻止这一切的,又是异能。
这让我彻底绝望……
浑浑噩噩活了八年,我看到了《流亡者组曲》,才终于清醒,原来在战争中,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所以其实战争,真的跟异能有关系吗?
老师,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但看完书我哭的和八年前一样,当时的无助、懊悔以及失去亲人同胞的痛苦,这种痛苦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仍藏在心底,不曾遗忘。
……
我重新拾起了我热爱的化学,这一次唯有告诫自己,不要再把经历过的苦难施加给旁人。
谢谢您的《流亡者组曲》,谢谢您能写下这一本小说。
祝您平安喜乐。
——艾塞亚·爱迪生】
被感谢的人读完这封信,呼吸放得很轻,她目光落在最后的一句感谢词上,心绪难以言说,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回复些什么,作为一个被认可的人,被期待的人。
可是当她写下一句感谢,再一次长久的沉默,对他最刻骨铭心的痛苦,对这份经历的难以评价,她是应该说一些安慰、鼓励…还是理解的话?
时梦反复地斟酌着字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其实该说的在小说里都已经说了,哪怕她从不完全把战争归结于异能,但看到他的遭遇,他的反思,他的痛苦,感受到的也是无力,难言的无力……
时梦仰靠在躺椅上,心沉沉的,眼眶似乎也有些沉重,甚至都没有力气呼吸。
她过了好久才恢复心神,翻阅起了剩下的几封信。
【四月老师敬启:
……
我是一个经历过战争的孩子,也是一个被战争带走一切的人。
战争爆发的时候,全家人都还在期待今年的丰收季,平原上的冬小麦将要成熟,到处都洒满了金色的光辉,一家人都在田埂上劳作。
木仓火带来的爆炸和超能力引发的旋风突如其来,龙卷风过来了,携裹我们一年的希望,他们过去了,留下了一地的残肢和鲜血——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躲在地窖里的我和妹妹得感谢祖父为了好收成准备的地窖,他和父亲挖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的努力也使得我们姐妹二人保住了一条命。
……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妹妹已经回想不起父母的模样,或许我们都该忘记这件事情往前看,但不久前小镇再一次遭遇真正龙卷风,妹妹突然说:“姐姐,我闻到了地窖里的味道。”
我一瞬间眼泪就留下来了,我才发现原来我们都记得,原来相依为命的我们永远忘不了那场战场带来的一切。我开始回想和反思,我开始寻找记录我们过去的一切。
然后我们发现,关于战争的信息居然是这么的少,竟然找不到……
而这之后我们读到《流亡者组曲》,市面上唯一的一本记录战争的小说,很多人都说小说是多么虚假,钢琴家是那么软弱,我们却如此地敬佩和喜爱他,他有着强烈的生存渴望和活下去的勇气,哪怕他弹奏时,背后的是死去的亲人、朋友、同胞,失踪的恩人。
……
感谢四月老师能写下这本书,感谢这个世界还有您存在,您真不知道它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也将好好地活着,或许活着就足够了。
祝老师身体安康,阖家幸福。
——来自一对经历过战争的姐妹】
长长地深吸气,时梦手很轻地抖,拆开后续的信件,和这对姐妹一样,寄信都是经历战争流离失所的“流亡者”,年近八十孤寡的老妪,中年丧子的夫妻,流亡失所的儿童……
信上的内容不管是宣泄、悲痛、倾诉、感激……最后一句都是对战争的痛恨,和咬牙活着的坚持。
所以其实,这份面对明天的勇气和决心,有这么多人拥有着。让她在这一刻觉得,仿佛和全世界努力坚持下去寻找着改变之路的人们——
——有片刻的心领神会了。
拿起笔的女孩一字未动,她想写些什么,但是她也哭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只是看完后面这几封信后,用手胡乱地擦纸上的水渍,纸巾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擦。
时梦祈祷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有人来敲她办公室的门,哭成这样真的太丢人了。
然后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来的人第一次没有像抓她打游戏那样直接闯入,节奏平缓地磕了磕门。
时梦赶紧扯衬衫衣摆擦眼泪,腰部凉飕飕得才意识到她是异能者,给自己刷了一个「精神分析」,终于能够平静地说道:“进来。”
敲门的人是绫辻行人,他亲自端着文件进来放在桌上,从余光里打量了一下她的状态,然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话都没说,在文件上给她放了包纸巾,带上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