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医术不错,留在这里倒是屈才,不如随孤一道回宫,你看如何?”
他是认识陆之涥的,若是记得不错,从前在魏宫这老太医曾帮过钟芫几次。
此时陆之涥又哪里敢说一句不愿,连忙叩首谢主隆恩。
箫成玉听着还算满意,他抬眸看了眼身边的霍越,见他颔首跪下,才终于站起了身。
“继续派人追查,你记住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陛下说罢转身离去,陆之涥只见眼前一阵衣袂翻过,随后自己便两个侍卫架起,踉跄着跟在陛下的身后。
霍越抬起头看向陛下的背影,一双剑眉却缓缓拧起,他其实是不愿看到事情发展至此,可这次钟芫是真的触怒了陛下,想着他便忍不住轻叹了声。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霍越的身后走出,这人小心的观察着霍越的脸色然后劝慰道。
“放心吧都统,那钟姑娘终究不过一个女子,才三日而已又能走多远……大人若是愿意,给属下三月时间,属下必将人带回!”
说话的是个身形高直的青年,方才搜查献安堂时,他一直不曾出现,直到陆之涥被带走,他才悄悄从人后走出。
霍越闻言看了眼身旁,脸上的凝重也逐渐收敛了去。他认出这人是寇承的手下,那日他随寇承一同去陛下身边复命,也是他在听到太妃娘娘提到钟芫时,立刻提到钟芫身在青州之事。
而霍越当时也在,所以依稀记得寇承似乎唤过他。
“你叫陆青钊?”
听到霍越知道他的名字,青年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是,大人。”
“那你与钟芫相识?”
陆青钊闻言顿了顿,然后道,“……算是相识,只是不甚了解。”
霍越听着却点了点头,他抬手拍在青年的肩膀。
“既然你主动请缨,又识得钟芫,那这个差事便交于你吧。”
因为魏都之乱尚未平定,他还要护送陛下回都城,所以眼下他并没有更多时间去择一个合适的人选。可钟芫的事又很复杂,虽都说圣意难测,但霍越觉得陛下并不会真的想要钟芫被当做囚犯押解回京。
所以他想,让这个与钟芫相识的人去,或许可以办的更稳妥些。
霍越思索的时候又看了眼恭顺站着的青年,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他都很知礼数,看着应该是个有分寸的人。
霍越当即指了一队人马给他,这些都是霍越的老部下,各个武艺高绝行事干练,而他之所以把他们派给陆青钊,也是想他快些将钟芫带回来。
毕竟拖得越久,陛下只会越气。
“记得稳妥些,莫要让陛下失望。”
陆青钊听着寇大人的嘱咐,随即郑重道,“属下发誓绝不负大人所望。”
霍越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觉得钟芫不会走太远,只要他们的人动作快些,应该会在魏都之事了结前将人带回。
到那时,陛下想必也已消了气。
短暂的安排之后,霍越也翻身上马。
他们的行程已经耽误了太久,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下去。
陆青钊站在原地目送大军浩荡远去,只到再也看不到一点队伍踪迹,他才抬手擦了擦额边的细汗,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微微晃动,似是透着几分紧张。
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顺利。
其实陆青钊很早之前便知道陛下看重钟芫,但直到亲眼看到陛下居然在这个时候前绕行青州,才让他下定决心去求这个差事。
无需拼命劳苦,他只要抓到那个女子便能谋得前途。
这样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此时的陆青钊信心十足,甚至已经在想着自己未来封官得赏是何等风光。
然而很可惜的是,在他信誓旦旦的三月之期内,却连钟芫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当初钟芫离开青州的时候他虽已去往易县,但是他明明曾亲耳听到钟芫说过她要去边塞看看,可如今他带着人马快马加鞭奔赴朔州,足足搜寻了两个月可还是一无所获。
魏都的文书已经来了几次,陆青钊每次都只能回一个‘尚在搜查’,眼见着信中的字句越发没了耐心,原本还志得意满的青年却开始急了。
难不成钟芫当初是故意让他听到这些……
他心中开始怨愤,甚至想着准备一个形似的钟芫的女子带回去糊弄一下。
可身边都是霍大人的亲信,他想做却又不敢。
眼看着到了八月底,陆青钊开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煎熬起来。
这个时节的边塞是有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呼呼的风浪吹得人头脑昏沉,外面骄阳似火,没一点将要入秋的样子。
朔北是个自在又艰难的地方,地不多,人不多,钱不多,管事的也不多。
只有兵多。
钟芫看着自己盘下来的客栈,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她是一个月前到的,本来她手里的银两也没有那么充足,可谁想这边的东西相较于中原居然如此便宜。
所以她一时兴起盘了这间客栈,顺道雇了两个健壮的妇人帮她打理。
而她本人平日里就缩在房间里埋头睡觉,昼伏夜出好不快活。
偶尔来投奔客栈的客人也会谈起朝堂大事,听说魏都之乱后,箫成玉回朝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肃清朝野,借着与惠安王勾结之类的由头清剿了不少异己,甚至连因为没有忍住苦刑才投了惠安王的那几个大臣也无一例外尽被斩首。
听说其中还有个南司徒。
钟芫只当听故事一般,连个摇头叹息都不曾有,正当她准备上楼的时候,又听到两个吃酒的莽汉道。
“听说了吗,最近陛下又赏了临安王八个美人。”
“可不是,这都第几次了?每次都是一车一车的送,听说那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你说……”
男人说着四下瞥了眼然后压低了嗓音。
“那临安王殿下能吃得消吗?”
桌上几个人顿时暧昧的笑了。
钟芫也暧昧的笑了。
她回忆着箫怀执孱弱的模样,心道约莫是不行。
这些日子钟芫偶尔也会想起从前,但明明只过去寥寥几月却又仿佛很多年了一般,偶尔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两个熟悉的名字,也只和议论的人一般听一听然后便忘记了。
钟芫今日没有在楼上休息,因为其中一个看店的娘子找她告假,说是家里的孩子突然病了,她要带孩子去关内看病。
想到去关的路途挺远,钟芫想了想,便给她提前结了半月的工钱,虽得了那娘子的千恩万谢,可这看门守店的事便落到她这个东家身上。
好在今日天气燥热,食宿的客人也不多,钟芫正在打扇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儿嘶鸣声,接着便是少年朗阔的声音喊道。
“阿姊我回来了,快来帮我一下——”
钟芫摸了摸耳朵,隐约有些后悔中途去了趟淮安,此时外面又传来几声催促,但是钟芫压根没动,依旧懒散的伏在柜案上。
没多久少年扛着两包米粮从外面进来,他看着慵懒哈欠的钟芫,眉头顿时皱起。
“自从来了朔北,阿姊便越发的懒了,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第45章
◎凑个热闹◎
钟芫听着这声嘀咕斜斜地瞥了一眼, 九川便立刻噤了声, 他把肩上的粮袋放下,然后凑到钟芫身边。
“阿姊不如随我出去走走,这朔北虽不如都城繁华,但也别有一番风情。我回来时便听到有人说这两天有游龙朝会, 介时朔江上会有上百灯船连在一起, 从临山关下一直游朔州里,那场面光想想就很壮观, 怎么样阿姊,随我去看看?”
少年双臂撑在柜台上,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那日他听从阿姊的命令带人潜行在陛下身边, 正如阿姊所料, 陛下的队伍行到中途便遭遇埋伏,他虽然竭力相护, 但陛下还是不慎中箭, 他好容易才护着陛下突出重围。
之后他与寻安又坚持了五日,直到郑玄突然带着大队人马赶到, 形势才缓和了稍许。
若是这个时候他选择留下,或许会未来也是大功一件,但他想到与阿姊的约定, 便寻了机会借尸遁走,然后便直接赶去了淮安。
当然他永远也不会告诉阿姊, 在去淮安之前他还私自与尹行达成协议并且亲手放走了箫怀执。
以那个人的身份,如果继续留在阿姊身边只会是个祸害。
九川觉得自己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阿姊好,阿姊若喜欢, 他甚至可以去绑一个俊俏的男人回来, 但是箫怀执绝对不行。
少年眸子里闪过一丝心虚, 不过钟芫并没有发现。
她在想九川口中的朝会,她早几日便听店里的娘子提到了,说这是朔北最大的集会,到时整条河道都会热闹起来,不仅其他地方百姓会赶来,连不少外邦也会假装魏人偷偷过来赏玩。
“你说的那朝会是什么时候?”
九川听到钟芫的询问眼睛顿时亮了亮,“两天后,双九日游龙会,听说是这边的风俗,只有丰年才会举办庆贺,这次正好被我们赶上了。”
钟芫点了点头,他们来朔州已经有些时日。而她之所以整日昼伏夜出也是出于谨慎防备有人搜查,可过去这么久了,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想着,钟芫又摇起了团扇。其实她之前是有故意透露行踪,然后又推迟两月才出发,所以说不定那些人已经搜过了,所以现下才这么平静。
客栈里食客不多,只有几个酒客推杯换盏闲聊攀谈。
九川见钟芫不回答,便继续劝道,“怎么样,这几日天气也没那么热了,正好适合出游,阿姊去不去?”
钟芫听着九川一遍一遍说那朝会如何的好,最后没忍住还是点头应下。
她想着出去走走也好,大不了改换一下妆容或者多点心注意下。
再说朔北何其之大,箫成玉再记恨她也不可能动用整个军队去搜查一个女子。
“去是可以去,但我们得再雇个人来看守客栈。”
虽然也可以让后厨的人来兼顾一下,但是徐监事已经很辛苦了,钟芫也不好再使唤他。
九川听着钟芫这般说,不禁笑道,“阿姊放心吧,这客栈平日也没多少事,便让朱娘子辛苦两日,介时多赏些工钱,她会愿意的。”
钟芫想想也是,便没有再纠结。
很快两日过去,九川不知从哪里搞来辆马车,问他花了多少银子,他也不说,钟芫有些无奈,她当初从郑玄那里得来的银子这些年也已经几乎用尽,就算在淮安和泊安有些家产,眼下也不可能跑去变卖了。
“那客栈便用了我们半数的银两,以后日子还长,你要省着点……”
九川闻言也不回嘴,只低着头老实的绑着缰绳,钟芫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言,戴上兜帽后便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