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长街上忽然一阵狂风吹起,这风来得甚为奇怪。
沙子伴着风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宁采臣用袖子挡住自己面前,免得风沙吹进眼睛,这才得以看清长街上的事物。
只见一队人马,手中拿着纸人纸马等白事之物,从长街的那一头向着这方走来。
在队伍的最前方,还有穿着一身黄袍的道士,头上戴着太极帽,一边走,一边手中洒着黄色纸钱。
随后便是抬着纸人纸马的人,从面前走过,再然后,一对对吹唢呐的乐手,也吹着丧乐,从旁边走过。
“哎呀,这哪个大户人家家里人过世了,办的这白事真奢侈。”
“就是,这纸人扎一个可得顶我好几天饭钱了。”
“可别说了,大富人家跟你能比吗?离远一点,这种事情晦气,哪怕是大富人家的,沾上了也不会有好运气。”
“唉,看看看看,那怎么回事?”
人群之中响起喧闹讨论声,可是没人愿意靠的太近,毕竟是白事而不是喜事。
宁采臣顺着人群指着的方向,也朝着长长的白事队伍瞄了一眼,忽然之间,宁采臣竟然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聂小倩!
聂小倩神情端庄,一身白色素衣长裙,美若仙女。却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她手中抱着一个卷轴,像是一幅书画。
宁采臣当时一惊。
“小倩怎么在这?而且还混在白事队伍里。”
“难不成小倩家里人仙逝了?”
一想到这里,宁采臣的心弦就被牵绊起来。
当聂小倩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宁采臣赶忙凑上去,对聂小倩说话,打招呼。
可是聂小倩置若罔闻,如同压根就没有听清他的声音一般,连眼睛都没有看他一眼。
宁采臣心中着急的不得了,说道:“小倩,小倩!你看看我啊!我是宁采臣!”
可是小倩始终未曾理睬他。
直到整个白事队伍走远,聂小倩都没有看宁采臣一眼。
身后只留下了满地的黄白纸钱。
众多围观百姓,都静静的看着满脸焦急的宁采臣,眼神呆滞诧异。
“不行,小倩家里刚刚有人去世,她一个女子,孤苦伶仃的,肯定要受欺负。”
“我这一去,跟她这辈子也不会再碰面了。我得给她留下点什么。”
想到这里,宁采臣忽然振作精神,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大声喊道:“小倩!小倩!不要走啊!小倩!”
就在此时,一伙满脸横肉的兵丁,冲了出来,手持明晃晃的钢刀说道:“谁说不要走?哪里说不要走?”
他们冲出来,冲散了人群,同时也冲散了白事队伍。
这些人就是宁采臣一开始遇到的,那些靠抓捕悬赏上的通缉犯,兑换悬赏的兵丁强人们。他们对“不要走”这三个字甚为敏感,因为只要有人在喊不要走,大多数都是在喊逃犯。
“哪里在喊不要走,哪里?”为首的一人,虎背熊腰,头戴红色澡巾,面容凶神恶煞。
他逢人便拉住问道:“谁在喊不要走?他在哪儿?”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壮汉,如同狼入羊群一般,把人群冲撞的四处奔逃。
壮汉冲散人群,人群又冲散白事队伍。场面一时间乱七八糟、鸡飞狗跳,到处都是人。
宁采臣被这些人群撞得东倒西歪,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找聂小倩了。
好半天以后,等到整个场面恢复了宁静,宁采臣再急急忙忙的去找寻亲队伍的时候,就发现,小倩早已经不见了。
“小倩!”宁采臣最后无力的大喊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他本来想给聂小倩一半的银两,让她以后可以有一点钱好生过日子的。
现在看来,他的想法也已经泡汤,刚才的一切宛若梦境一场。
“算了,就当是小倩最后来见我一面吧。”宁采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颓废的走到之前卖画的画摊附近。
头戴博士帽,太阳穴贴着一块狗皮膏药的卖画老板,看到宁采臣来了以后。
他当即转过身去,把手中丝绳一拉,所有画立即翻了个面,只露出来背面。
他嘴里嘟囔说道:“没钱的人又来了。”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假装为面前一副背对着自己的长卷擦拭,装出很忙的样子。
宁采臣走到老板的跟前,对着老板的背影说道:“老板?”
老板极不耐烦,头也没有回,就这样背对着宁采臣,说道:“你又来干什么?”
宁采臣手中拿出好几锭银子,闪亮亮的,对着老板说道:“老板,前几天我看到的那幅,美女洗头的那幅画,还在不在?”
老板扯着嗓子拉出长长的声音说道:“不在——”
随即他慵懒的转过身来,就看到宁采臣手中发光的大银锭。
“在!在,在在的。”太阳穴上贴着狗皮膏药的老板眼神,顿时如同银锭一眼闪烁光彩。
“我马上给你找找!”老板说完,再次一拉丝绳,便把所有的画转了个身,再次面向了宁采臣。
“这下没钱变有钱,有品就变成真有品了啊。”老板兴奋的搓搓手。
他在身后的一堆画里,东找西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宁采臣看着老板整个人身子都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赶忙问道:“老板,你在干嘛呢?”
老板满脸委屈难过的说道:“没有理由啊,这幅画常年没有人要,怎么现在就找不到了呢?”
“要不你明天来吧,明天我一定找到给你。”
老板说完,转过身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到哪去了,没道理啊。”
宁采臣见老板作此状,只好说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老板连忙挥手说道:“好好,你明天一定来,我一定给你找着。”
宁采臣答应一声,便回头去了。
脚步往长治镇出去的路上迈,宁采臣走着走着,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按理说,一分不少,甚至还多收了这么多钱,宁采臣应该是非常开心才对。
可是宁采臣偏偏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反而觉得怅然若失,心里面有什么东西缺失了一般,让他无比的难受。
“若人活着不快乐,要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呢?”宁采臣喃喃自语,站立思索了片刻,他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再次迈步,他的方向,竟然赫然就是原先从兰若寺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