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严柏的话如晴天霹雳!
田宁直接傻眼,声音都结巴了:“退,退伍,退伍是什么意思?”
几乎同时,屋外响起一道同样的质问:“你退伍什么意思?”
伴随着尖利的嗓音,顾老太太怒气冲冲闯入房里,一双老眼都瞪圆了,死死盯住顾严柏。
顾严柏神色不动,回道:“离开部队,回到原籍。”
“那就是回村子咯,邻村的庞大海就是退伍回村,进了生产队挣工分。二弟呀,你以后就要跟我们一起当泥腿子了!”顾大牛赶了过来,声音有些怪异,似失望又似欢喜。
不过有了上午的教训,他没敢进屋,离着房门还有两米的地方就刹住脚。
“那二哥以后就没有工资和津贴了,咱这大家子该怎么过呀?”顾三牛同样站在门外,满心地痛惜捶着胸膛喊道。
“二弟呀,你怎么就退伍了呢?东东还小,弟妹生的双胞胎又在吃奶,你当泥腿子可养不活他们,你看你是不是回去跟领导说说,咱不退伍了。”顾家大嫂倒是没顾忌进屋了,一脸诚恳地提议道。
顾严柏看向顾家大嫂:“一旦退伍,除非国家有召,一律不许重返部队。”
顾家大嫂被噎住。
顾老太太一下子叫起来,冲过去拍打顾严柏:“你个不孝的,退伍之前都不跟娘说一声!”
“我说了您会答应我退伍吗?”顾严柏问。
“当然不答应!部队管吃管喝还管发钱,比你在地里刨食不知好了多少倍,你咋就想不开要退伍啊?是不是这个女人撺掇的,是不是她写信叫你退伍?”顾老太太又喊又叫,又忽然将矛头指向田宁。
田宁本就被顾严柏退伍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这老太太还来寻事,田宁冷笑:“我要是能叫你儿子言听计从,我不会连一张回城的介绍信都开不出来……”
话未说完,顾严柏侧头朝她看来,目光又黑又沉,叫她不知不觉中消了音。
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顾严柏伸手挡住要冲去撕扯田宁的母亲:“退伍是我自己的决定,与田宁无关。”
“咋跟她无关,你原本待在部队好好的……”
“我受了伤,已经不适合再留在部队。”
顾严柏一句话,让老太太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顾家兄嫂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你,伤得严重吗?”
一道清甜柔软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安静。
好似一根柔软的羽毛划过心尖,顾严柏忍不住捏了下食指关节,顿了顿,侧头与田宁道:“不严重,别担心。”
田宁撇嘴,她才不担心他,她只是担心他残疾后,东东这三个小崽崽跟着他受苦罢了。
看着她丰富灵动的表情,顾严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时,顾家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询问他伤到哪了,严不严重之类的,七嘴八舌,很是热闹。
等到顾严柏再次回应伤势不严重,顾老太太就做了总结发言:“严柏你说不严重娘就放心了,这会快到下午上工的点了,咱们都得去准备了。你也准备准备,早一天上工,还能多挣一天的工分。”
“娘,我得过一阵。”顾严柏回道。
过一阵才上工?
顾老太太眉头皱了皱,但也再没说什么,打头出了房间,其他人也跟着她走了。
“娘,二弟以前最是勤快,探亲几天假都要替咱们干活挣工分,咋一退伍了反倒要休息了?是不是他的伤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反倒挺严重的。”顾家大嫂嘀咕道。
“二弟说不严重就是不严重,你别在这乱嚼着舌头。”顾大牛冲着自家媳妇呵斥了一句。
“大哥,我倒觉得大嫂说的对,以后二哥怕是要拖累咱家,咱家的苦日子可要开始了。”顾三牛唉声叹气。
“我不要过苦日子,呜呜,我要喝奶粉,我要吃鸡蛋,我还有吃好多好吃的!”大宝又哭又叫。
“好了,都给老娘闭嘴,不然今晚上哪个都别想吃饭!”顾老太太一声厉喝,成功压下所有声音。
但顾家兄弟妯娌几个暗暗对了眼神,心底各自盘算开。
门窗都开着,顾家人那些毫无顾忌的声音,自然传进了东厢房。
冬冬紧张了,小手紧紧抓住田宁的拇指:“妈妈,我们以后是不是要过苦日子了?”
“应该不比现在苦。”田宁笑着回答。
听话听音,顾严柏的这几个兄嫂,都在琢磨将他赶出去。这是好事啊。
东东年纪小,不懂这些,但听了妈妈的话就松了一口气,拍着小胸膛道:“那东东不怕了,跟妈妈在一起都是好日子。”
“哎哟,你这小嘴甜的,妈妈爱死你了。”
田宁没忍住,在东东娇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东东立刻咯咯笑,仰头回亲一口:“东东也爱死妈妈了,东东最爱妈妈。”
一声轻咳,打断了母子间的亲昵互动。
东东回头,看着床前这个并不太熟悉的爸爸,纠结一会说道:“东东第二爱爸爸。”说出口后东东吐了一口气,又眨了一下大眼睛,“爸爸要亲亲吗?”
顾严柏僵住。
田宁扑哧乐了,一把搂住东东:“你爸爸现在还臭臭,等他洗干净了,你再亲他。”
“那我要跟爸爸一块洗。”东东立刻说道,眼睛发亮,他最喜欢洗澡了。
田宁正等着顾严柏回答,不想他朝她看来,那目光里蕴含的强烈侵略性叫人心尖发颤,田宁忙躲开视线,就听到他对东东道:“傍晚爸爸带你去河里洗。”
田宁顾不得别的,立刻开口质疑:“现在都10月下旬了,河里是不是有些冷?”
她看过台历了,今天是1976年10月26日,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好几件值得历史铭记的大事。
还有,这个月份在岭南,河水也开始冷了。
“孩子身体热,不怕的。”顾严柏侧头回道,见她还要说话,又补充道,“我小时候除了冬天,都在河里洗澡,东东是我的儿子,不怕。”
“对,我是爸爸的儿子,爸爸不怕,我也不怕!”东东高声应和爸爸,看向爸爸的眼神越发亲近。
面对这对逻辑鬼才的父子,田宁很是无语,最后提醒道:“洗澡前身上不能有汗,洗完后擦干了立马穿上衣服。若是因为洗澡感冒生病了,以后都不许你下河。”
最后那句是对着东东说的,东东小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一样,高声跟她保证会听话,不会让自己感冒。
田宁满心无奈的点了一下东东的小鼻子,然后抬起头,就与顾严柏的目光又对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又变得深不见底,他道:“别担心,以后不会让你们受苦。”
男人这话太跳跃,田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应之前吃苦的问题,也是在给她承诺。